在藏北安多打工的山西小伙儿

2020-08-27  本文已影响0人  货车司机牛二哥

这里是四、五亿年前奥陶纪地壳运动的作品,这里是被称为“世界屋脊”的最高处,这里是许多人窥探洪荒的天堂,这里也是我们主人公历经磨难的地方!

藏北,也许你会很陌生,但是藏羚,大多数人都会很熟悉。一部电影《可可西里》震惊了全国,那残忍的屠戮场面让无数双目光从乡村从都市投向了西藏,投向了藏北!

藏北的风是赞神麾下的使者,它日复一日的巡视领土里的圣洁与邪恶,当它看到盗猎者握着枪支、淫笑着屠杀生灵时,就会卷起漫天的冰雪和尘暴、拉枯摧朽般的将他们埋葬!

藏区的年神

住在天界,它无时无刻不关爱治下信众的安危!藏北的云就是神灵派下的智者,它披着洁白无瑕的外衣,迈着飘逸的步伐,在雪山、草地、湖滨上游荡。它那柔软的白衣,白得让人恍惚、颤抖,让人不由自主想低声吟唱。

而藏北的夜呢?

我始终觉得藏北的夜就是青藏的水幻化来的,因为它们都是同样的纯净、同样的清冷、同样的孤寂。那里是地球上最静谧的地方,没有工厂的噪音,没有夜市的喧嚣,没有鸟儿躁动枝头的搅扰,没有夜虫低声的鸣叫!那一种静谧能让你听见自己的心跳,那一种安静能让你感觉自己被孤独反复缠绕,你在如死去般的静处里思考:大脑时而一片空白,时而又荆棘丛生,时而艰难跋涉,时而一跃千里,但是,你却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来自心脏,那颗“咚咚”狂跳的心脏,像有一截绳子牵引着大脑,不过是在被动的接受它的信息罢了。

人来到高原,心已经不属于自己,从你登临高原的那一刻起,已经不由自主的、虔诚的皈依到他的门下。你要将自己坦荡的呈现在他的面前,所有过去的、做过的、想过的美好的与肮脏的,美好与卑鄙,邪恶和高尚,毫不保留地摊开在他的面前,接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皮肤到血管再到内心的冲刷、洗涤,让那些阴涩、秽暗的污垢顺着山脚的暗渠飞快的流走,消失在地心深处!

然后,你就感觉到在这一刻,自己特别的轻松,轻松的眼皮想要打盹,好累啊,好困啊,从来就没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的,放下罢就放下了,当尘世间的烦恼都被剔除掉之后,就感到自己有些云的飘逸,而且还是高原的云,慢慢地升腾而起,冉冉的,好像要羽化成仙俯视大地,看吧,措那湖的水如沁水般的蓝,蓝的幽幽发光,那是天空的光照射着湖水,又是湖水的光映射给夜空,光影朦胧,粼粼丛生,真是一枚天然的翡翠!看吧,夜空也似水晶一样剔透,无数颗宝石镶嵌其中,好像荷尖上的露珠,闪闪发光!

又一天过去了,元月三十号,志伟撕下日历,把纸挛成小团儿,扔进门后的垃圾桶里,然后重重的躺倒在床上,床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声,好像年老体衰的腰板就要断裂一般,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又一天过去了!每撕去一张日历,就像是谁用刀子在他的心里重重的刺一下、很疼!三年,离开家已经三年了,来到青藏铁路安多工区也三年了!三年里,除了不顾死活拼命的工作,他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几千里之外那个破碎的家庭!与妻子已经离婚,或许自己已经没有必要,更确切的说是没有资格再去想她,可是他的心里谁都放不下,想念妻子更想念的乖巧的女儿!

他站起身,来到窗前,今夜没有星光、没有月明、只有漆黑的夜空

和荒野堆积的寂静,湖水也少见的平静了,是啊,这个夜晚与离开家的时侯多么的相像,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在离开晋东南那个被群山环绕包围的小村子时,夜特别黑,月亮可能也伤心了,躲进乌云里默默流泪去了!他站在石块垒成的院墙外,痴痴地注视着灯光下熟悉的背影,那个背影正在喂女儿吃饭,熟悉的声音,亲切的声音,温柔的声音,让他肝肠欲断、撕心裂肺的声音。他默默的看着,两行热泪从眼颊无声无息地流落下来,又流进了嘴里,苦苦的,涩涩的。他扭过身子,背靠着石墙,坚硬的石块扎进了肩胛骨,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猛然间,他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毅然消失在黑沉沉的夜幕中!

那原本是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妻子贤惠,女儿乖巧,端庄秀美的她从来不会大声说话,具有山里女人所有的优点,吃苦耐劳,温柔善良,勤俭持家,面对如此善良懂事的妻子,他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可是,在做一次生意时,中了朋友的圈套,落的血本无归,还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外债!他崩溃了,为了孩子为了家,他只有忍痛在妻子的哀求和泪水中离了婚,离开了家!他是个男人,像大山一样有着坚挺脊梁的男人,他不会选择躲避,也不会去苟且哀求,他要独立承受压力与痛苦,即使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欠债还清!

初上高原是极其痛苦的,在这个海拔4800米的地方,他用顽强的意志与自然做着斗争。面对四五十米高的铁路路基,空手登上尚且吃力费劲,心跳加速,更别说背负几十几重的石块了!

他攒足了劲与青海小伙儿尕娃暗暗比试,尕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边扛边唱起了花儿小调:

. 千万年的黄河水不干,

万万年不塌的是青天

千刀万剐我情愿

不唱我花儿是万难。

他也不甘示弱,一边艰难的蹬着土阶,弓着腰,脸贴着地面,挪着小步,一边一字一句也唱着:

头一道圪梁梁上二道道那洼,

三道道那圪梁梁上双骑上的马。

骑马马不要骑那带驹驹的马,

马驹驹那想娘人想的家。

那凄凉、哀婉又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这广袤无垠的荒野中飘荡!

闲了的时候,他总会独自来到唐古拉的身边大声呼喊:藏北安多,你这个荒芜了万年,沉寂了千年的地方,今天终于要苏醒了!他站在最高的山顶,拥抱着洁白的云朵,看着湛蓝的天、雄伟的山、晶莹剔透的雪、宛如玉带的湖,深深地陶醉了。他忘记了烦恼,忘记了疲劳,坐在冰雪簇拥的巨石上,仰望苍穹,一只雄鹰在广阔的蓝天上盘旋……

天越来越冷了,一场雪接着一场雪的下,藏北大地被喧嚣搅得不能安宁,它发怒了,扬起了漫天飞舞的大雪。风也来了,它可是雪的铁杆,风推雪,雪驾风,越刮越紧,越下越猛,只刮的人喘不过气,直不起腰,眼睛里也灌满了雪,睁不开眼!它们盘旋着飞过沟壑山坳,飞过冰雪封闭的湖面,飞到了一群群愤怒的人群身上!远远望去,这不像是一群活生生的人,好像是纹丝不动的雕塑,他们聚集在项目部的门口一动不动!暗流在涌动,火山将要爆发,这是一群怎么样人啊?

包工头携着巨款溜掉了,打工者数月的辛苦将要付诸东流,回家的喜悦也将成为泡影!还有什么能比得过这样的事儿,还有什么比这还大的事。缺氧他们不怕,吃苦他们也不畏惧,但是想到遥远的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老泪纵横的爹娘,发鬓微霜的妻子,在苦苦盼着等着,他们就发怒了!

终于,在风雪中沉默抗争了一天的人群逐渐散去,他们拿到了血汗钱,终于可以回家了!志伟也夹杂在人群之中,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可是,他却无家可归!

安多的早晨冰冷冰冷的,是那种沁入骨髓的冷。一只大脑袋的藏狗在雪地上扒拉着什么,忽又神经质的乱吼两声。一个卖五金的店主被惊醒,从门里探出个头,茫然的四下张望,又龇牙咧嘴的喊着冷,重新关住了门。尕娃坐在开往格尔木的客车上和志伟挥手告别:回去吧,大哥,到地方就按地址给你家打钱,过了年我就回来了!马达轰鸣中客车驶出了县城,扬起的雪花遮住了它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公路的尽头。

志伟转过身,一个人孤独的走向工地。藏北的严冬来临了,工地放假,人们也都走光了,为了双份的留守看厂的工资,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安多工区里!在以后漫长的几个月里,陪伴他的只有寒冷、风雪、孤独和无边无际的惆怅!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

这天的下午,他从山西面馆出来,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打了冷颤!在安多,这里是他唯一愿来也是唯一能来的地方,原本就不热闹的街上,仅有的几家店铺也歇业了,只有经营面馆的山西老两口还撑着门面,他们春节也不回去,领着唯一的女儿漂泊他乡!或许他们山西的老家也没有了亲人了吗?志伟胡乱想着就走出了县城,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山野间宛如银装素裹,好像连太阳也变成白色了,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开面馆的老两口六十多岁,男的好像姓杨,名字却不甚清楚,大伙儿都喊他老杨,山西运城人。这样的称呼显得更亲近,出门在外无亲无故,有个相隔不远的老乡自然是倍感亲切,听着那熟悉的乡音,喝着滚烫的热茶,围着火红的炭炉,吃着香喷喷的饸络面,家的氛围就愈加浓烈了!

回家是期盼,家是流浪在外的人梦的最多的流泪最多的地方,唉,不知志伟何时才能了却这份牵挂!

他叹息一声,告别了善良的老杨两口子,走进了风雪走进了孤独,他那廋削的身影逐渐消逝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中!

作者醉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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