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更第110日)在薄情的世界坚强活着
人生何其残忍,用一只淡笔,用短短的几行字,便能匆匆写尽一个人长长的一生。
大姑今年虚岁70,按照现在的计算方法,她还不到69,不长不短的一生,给予她的苦难与坎坷,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数不尽。
大姑是个苦命的女人,关于她的一生,我略微瞥见一点点浅显的表象,但是她内心浓浓的伤痛与血泪,我从未细细领悟与深思过。
她是我父亲同母异父的妹妹,性格耿直,说话不饶人,一生要强不服输,干起庄稼活赛过年轻小伙,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也有发不完的脾气。
大姑走路风风火火,说话时像炒豆子,噼里啪啦干脆利索,嗓门大得出奇。若赶上她发脾气时,一张口就引得附近的狗狂吠乱叫,和着大姑的吵声,此起彼伏热闹极了。
大姑的一生,除了睡觉,只要睁开眼就如同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转动,被苦难的鞭子抽打着,一刻都不能停。
姑父因一场意外,因公殉职,姑姑28岁就成了寡妇。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苦难岁月中要想生存,那种艰难,简直无法形容。
姑父离世五年后,经人撮合,大姑与邻村一个死了老婆的鳏夫结婚,不久后姑姑为这个新丈夫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小儿子,加上俩人各自带的孩子,家里共有5个孩子。
我小时候印象中姑姑家的孩子们,穿得总是破破烂烂,极不合体,脸色特别不好,又脏兮兮的。
比我小三个月的表妹,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许久都不洗不梳,头上时常有悠闲地爬出爬进的虱子,我常常扒开她的头发为她清理头上的小生物,小虱子在两只拇指间被用力一挤就殒命而亡,我对于此事总是兴致盎然,乐此不疲。
比我大两岁的表哥,脸黄黑,头尖尖的,说话时嘴里像含着枣核,没人翻译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他常常流着两道鼻涕,时而用力吸回去时而掉下来,像自动升降的两根粉条。有时实在吸不回时,便用一只袖口对着两道鼻涕横切而过,所以他衣袖总是硬硬的黑油发亮,脸一侧还有风干了的鼻涕,看上去那模样滑稽极了。
姑姑的第二任丈夫,好吃懒坐,一大家子的生活全靠姑姑一人操持,她承包了村里的几亩荒地,春种秋收,一年四季忙碌不歇,留下自家吃的,上缴完国家的公粮,剩余的卖给粮站,换些余钱,供孩子们上学。
尽管日子过得辛苦辗转,但大姑从未沉沦与放弃,因为她爱自己的孩子。有些苦,只能一个人咽下去,有些难,只能一个人熬过去。
上天总是紧揪着可怜的人牢牢不放,总是给苦难的人生雪上更加霜,给漏屋又浇猛雨。
大姑的小儿子五岁时,懒丈夫又搞了外遇,姑姑毫不犹豫地带着孩子们离婚净身而去。姑姑可以任由他好逸恶劳,因为姑姑说她有双手,可以养活孩子们;但无法忍受他的作风不检点,因为姑姑眼里揉不下沙子,见不了丑恶。
小时候,大姑对我们不亲切,我跟大姑同样也不亲近;长大了,才知道她不是冷漠,而是生活的一地鸡毛,已让她不胜其烦;怎么把孩子们养活成人,已令她精疲力竭。
大姑的世界只有那几个没父亲的孩子。她生存的全部意义、与生活斗争的动力,都来自于那几个孩子。
身后空无一人,她怎敢倒下!
人生的腥风血雨与跌宕起伏,将她磨练得坚如磐石,她将所有的苦难化作坚强,蘸着血泪,和着辛酸,喝完了生活这杯苦酒。
写过几篇小文,写下这段文字,又听表姐讲大姑一生经历的苦难。我亦好似陪大姑经历了人生的悲欢离合,感受着她不为人知的苦痛,又亲历着她的无奈苍凉,更承受着许多字外之人所看不见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