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一面（2）误捡春风

我一连在山上跑了几日，才发觉修暝山如此大，我所处之地，名为坠日谷，被修暝山这个主峰所拢，周围又有清华峰和静岳峰群山环峙，只在东南边露出一个豁口，可供阳光出入。坠日谷中有一口大潭，名叫暝龙潭，还有几个小潭，山中小妖不具其名。山上原有那么多千娇百媚的花朵，我原以为生在我旁边的夕颜已是美极，现在真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但在我心中她仍然是最可爱的，因为我对她除了欣赏以外，还有枝荫相护的情谊。

因为听了许多人间的故事，我对人间到没有其它姊妹那么心热，只是吃了睡睡了玩，昏昏沉沉过了好些时日，姐妹们偶尔从外面得了什么新鲜物件都会拿出来，一起讨论，有次，丁香姐姐拿了一本厚厚的可以翻页的，上面爬了好多蚂蚁似得东西给我们看，说是凡人们用的书本，人们用它来干嘛呢，又不能吃又不能喝，倒是捧着它不要吃也不要喝，很是神奇，我们问她哪儿来的，她的脸却是红了，说是偷偷从一个书生那儿拿的。姐妹中在凡间顽劣久了的都对她打趣，说丁香姐姐，定是恼了那俊俏的小郎君，只顾看书不与她说笑才偷走他的东西来的。

我倒是对那些蚂蚁似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终日在山上也是厌倦，要是弄明白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玄机岂不是可以打发无聊。第一次我产生了出去看看的念头。

原想着等我学了更多本领，如变些银钱再出去闯荡，然后再去寻那个欠我几条枝干的小银狐来着，可是我终究还是很怠惰的，毕竟是一棵草，往往走不到五里远就想扎地上歇息了。这大概不是我懒，而是本性使然。但这次我却是有了坚定的信念，一定要弄一本这样的东西好好研究一番。我一口气走了十几里地眼看着就快要到出谷口，实在是走不动了，喝了口水，便坐下来歇脚，本来我是可以飞过来的，只是虚体和实体之间的切换法术我用的不甚灵敏，所以也就只能走了，再次觉得凡人真是辛苦。不过即使是御风而行也需得提着一口真气，并不轻松。

我正歇得惬意，阳光正好，我翘腿躺在草地上，拿两片叶子遮住眼睛免得太阳晃眼，突然间一个东西砸在我身上，把我压了个严实，我差点就断了气，我一摸他的后背，手上就湿湿黏黏的，再一看红的一股腥味，我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又想起了小银狐的腿受伤时大概就是这幅模样。我推开他，他就翻了个面，仰面朝天的躺着，看模样，生的甚是好看。周边还散落着一堆书本，我真是一下子开心起来，全然忘了被这半死不活之人砸到的不快，立马一本一本的捡起来，全揣在衣兜里。正打算要走，却被人抓住了裙琚，我往前扯了扯，还很紧，再一回头，竟然是那个书生模样的人，我弯下身想要掰开他的手，他却把我的头一把按下，气息奄奄地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字。

“救……我……”

并非我不想救他，只是听说修暝山生的高，又风景幽美，人迹罕至，所以也是痴男怨女殉情的好去处，我听活了一千岁的槲树爷爷说，这种人救活了，也是丢了心的人，活的也是了无生趣，而且外界与这里格格不入，进来了也难以出去，人类是不甘寂寞的，与其活着被囚禁在这里，倒不如做个孤魂野鬼自在。山中也有好些孤魂野鬼，有的做了好事入了轮回去了，也有的像烟娘也就那么飘着，从不跟我们凑热闹。

说了这么些，我想既然他想活着，我应该还是要救他的。但是我却不能让他看出我并非人类，这也是谷中其他姊妹教的，因前几十年，有一个由桃树幻成的小妖为了一个凡人现了法术，却叫那凡人找了道人被打露了原形，魂飞魄散了。我正发愁他这如铁似的沉的身躯，我该如何搬他回去养伤，他就沉沉的睡去了。

我又怕他醒了见他自己在天上飞，直接吓破了胆，所以只能拖着他回去，十几里路，幸而我有一些法力，不然就靠肉身，我得比他先倒下。我本可以施个法术，但这几日，因琢磨着丁香姐姐偷回的那本书，她很是爱惜，只肯借我三日来看，所以法术也生疏了不少。本来平日也不大用，故也就记了个颠三倒四，而且他毕竟见过我了，万一醒来就好了，将这经历拿去对别人说了，岂不更麻烦，如果不叫他对外人说，还得我再施法叫他忘记，可是那个咒语怎么念来着？想来想去，还是拖回去最为便利。

这个书生看起来柔柔弱弱，但体质还是很好的，我拖了这一路，他竟然也一声不吭，我把他扔到我临时搭的茅草屋里，他都没醒，早知道他晕的这么沉，我就直接带着他飞回来好了，搞得我现在四肢酸胀，疼痛不已。我将我的叶子扯了几枚，捣碎了，给他敷上，就去翻看我今日得来的一堆宝贝。然而我已经翻了那么多天，仍然不得法门，这真是太难了。看得我很是气恼，索性扔了书，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