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今天茅侃侃,读读昨日苏东坡
文|子兮
王而德说,生活是世界上最罕见的事情,大多数人只是存在而已。
这两天,被茅侃侃自杀的消息席卷。这个年仅35岁曾经的创业明星,人生陡然一转,跌落低谷,了结余生匆匆了事。像这几天的雪一样,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在这个时候来读读苏东坡似乎有不一样的意义。
《苏东坡传》,断断续续一年多,终于读完,如同缓缓走完一段路。最后,苏东坡染病,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朋友劝他,祈祷去极乐世界。他却说了一句,“着力即差” 。他这一生,用尽全力去生活,到了最后,在生死面前,却选择顺其自然。
这就是苏东坡,过程努力,结果随意。
作者有意无意地把他和远游先生吴复古进行比对,显然,与吴复古相比,他人生处处的自由都是以约束为前提的。
作者林语堂说“回想过去,苏东坡一定愿意与吴复古易地而处,会更快乐些,更自由些”。在我看来,苏东坡虽爱自由,但是他一生的所经所历也恰恰是自由的吴复古所无法达到的。
苏东坡身披诗人、书画家、美食家、田舍翁等多重角色,他的经历,他的精神和他的多重身份组成了一个丰满的苏东坡。
每一种身份他都活出了新境界。
1.
当年,20岁的苏东坡和他的弟弟苏子由一起进京赶考,欧阳修一看到苏东坡的考卷,大呼,“太有才了!”
当即意属第一,但转念又想,这或许是他的弟子曾功之作。于是,将之列为第二。哪知,拆开一看,竟是苏轼。
一个人20多岁,就能获得许多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成功,很容易迷失。
十多年前,茅侃侃也就20来岁,在创业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成了众人眼中的英雄。他说:“一个月的零花钱也就是二三万”。他说出这句话时,随意而轻狂。曾经的李白也如此,他20多岁来到长安,马蹄踏尽长安花,声色犬马,五花马,千金裘。
可是,人生往往得失并存,在得到东的时候,有时却失去了与东相同重量甚至更重的西。
所以,一个人在欲望得到极大的满足时,如果没有更大的内心需求来填,来消化,满足就是杀伐。
这是得失的辩证法。
苏东坡,为官四十载,有33年在被贬的路上,可谓是风一更,雪一更。无论是立于巅峰,还是陷入低谷,他都争得朝夕,用尽全力。
苏东坡是有诗意情怀的官员,不懂得为官之道,做抢劫人民的官是他不愿的。
所以,在党争中,他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当年,王安石要变法,要改革,推行“青苗贷”,但因为急功冒进,让天下的老百姓陷入水深火热当中。这时的苏东坡看不下去了,他站出来反对王安石。
他最初的朋友章惇站队新党,两人逐渐远离,后来新党又得势,章惇官拜相位,他也反对。秋后算账的时候,苏东坡被站在了政治漩涡的中心,成为了复仇的靶心。
这样的事情不胜枚举,苏东坡并不想“逆流”而行,这样的结果,也是不难预料的。他听从的标准也不是谁的权势大,谁的利益多,他只是听从内心。
2.
生活的丰富分为两种,一种是形式上的,一种是内在的,五花马、千金裘,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热闹。人始终要装着一颗富足的心,在低谷中,才不至于陷入挫败的焦虑中,仍能融入一份热情,不只为“行到水穷,坐看云起”,更为一天是一天的生活。
在黄州和在儋州是苏东坡人生中最窘困的一段时间。
“黄州僻陋多雨,气象昏昏也。”这时的苏东坡也没有“预为之愁煎”,不因此为之焦虑。
苏东坡住在临皋亭,在东坡上,像田舍郎一样与黄泥白云为伴,成为独立自由的农人自谋生活,自愍其勤。
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
去年东坡拾瓦砾,自种黄桑三百尽。
今年刈草盖雪堂,日炙风吹面如墨。
哪怕处于这样的窘境中,他还是看到了黄州的另一面,
‘寓居去江无十步,风涛烟雨,晓夕百变。’
他做自然中的顽童,有时,他竹杖芒鞋,一叶扁舟,与渔樵为伍,“自喜渐不为人识”。
他建筑自己的院子,自己动手做菜,精研美食,成了一个典型的吃货,他因此又多了一个角色——美食家。
他发明东坡肉、东坡羹,一生研究了60多种美食。
后来,又被流放儋州,儋州在当时是一个蛮荒之地。
“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
比黄州更加窘迫。但苏东坡闲不下来,他养成了到乡野采药的习惯,并考订药的种类,发现一种新的药草,他像发现新大陆的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劳而有获,他心中欢喜。
在这里,他明白了富与贫的辩证法。
他常说“经常骑马坐车,腿脚就会不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肠胃便会受不了。”
在如此的境遇中,苏东坡仍活出了真我,品得了人间清欢的味道。也是在这一段时日里,他更加懂得了陶渊明的情思和生活。他将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重新组合了,编成民歌来唱,高兴处,他放下手中的工具,手拿一根小棍,打着拍子,和农夫一起唱。
3.
这几日,南方下了一场雪,有人说,西湖落雪,一定是个美丽的景致。只是,在所有的人看到今日的西湖时,不知有没有人会想到苏东坡,会不会想到那两句流传千古的名句“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东坡一生时间最长的身份便是诗人,写作让他得到了最初和最后的喜悦。
遇风雨,淡然笑看,吟啸徐行,他写:
《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谪居黄州,醉酒晚归,敲门不应,倚杖听雨,他写:
《临江仙》
夜饮东坡醉复醒,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雨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彀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中秋怀弟弟子由,他写《水调歌头》;他爱美食,自己动手酿酒,写下《桂酒颂》;做东坡肉,他写下《猪肉颂》;往归于雪堂和临皋亭之间,与黄泥嬉,他写《黄泥坂词》……
今天看苏东坡,我们在再读他的诗,诗本身的技巧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看到了他对生活的态度,无论哪一种身份,哪一段时间,他都活得有模有样,有声有色。
苏东坡的一生,南北辗转,流离东西,却始终以达观的精神来面对一切窘境,他不因“得”而陷入享乐,也不因“失”而失去自我。
诚如《苏东坡传》中作者所说
“人的生活也就是心灵的生活,这种力量形成人的事业人品,与生而俱来,由生活中之遭遇而显示其形态。”
他“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
无论谁都是好人,无论何时,趣味始终在线。
作为官员,他不为了私利违心于权贵,努力为一方百姓请命。
作为田舍翁,他身耕力行,在躬耕中像农人一样快乐而知足。
作为诗人,他敢于表达自己的所经所历所思所想。
人的一生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雨一更,阴晴无常,无论何时,无论在哪,都努力活成了要活成的样子。怎么个活法算生活,而不只是存在呢?苏东坡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