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暮(9)

2020-07-23  本文已影响0人  江蓠子

和木头住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做,或者说,是我几乎每天都缠着他向他要。后来木头跟我说,他实在吃不消了,他觉得他需要半年不做爱才能把身体养回来。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都会觉得你像个三十岁的少妇。”

“那少妇想跟你睡觉,你想不想。”每次他这么说我的时候,我都会顺势爬到他身上,做出要调戏他的动作,他就会一个劲求饶,说他“错了错了”。

但频率太高的性爱终究算不得什么好事。每个月经期推迟的时候,我和他两个人都提心吊胆,我们都明白,不管是对方还是自己,都承担不起突如其来的一个生命。

大概是在十二月份的时候,他马上就要放寒假,他放了寒假我们就不再能住在一起。到了一月份,他回他的老家,我也会回去。偏偏在那个时候,我的月经没有在该来的那一天来。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内裤上还是没有血。木头要比我更沉重,他每分每秒都在焦灼着,生怕我肚子里多出了一个孩子。虽然每次都有好好戴套,但我难免想起来,第一次用避孕套的时候,那上面需要人去咬文嚼字的注意事项,还有成功率95%的那栏黑色小字。

“我们做过多少次了,有一百次吗?”我问他。

“有了。”

“那如果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如果你真的怀孕了,我们以后就不要做了。”他的这句话更让我难过,我一下子从深渊里面掉到更深的深渊。如果一开始就没办法保证会让我一直快乐,那为什么要开始呢。我只是在心里这样想着,没有说出口。

“除了这个呢,除了以后,我们现在呢,现在怎么办?”

“打掉啊,只能打掉啊。”他的语气本该强烈到把我逼在墙上,但是他没有,他用最没有威胁感的语气说出了这几个字,他的眼睛像极了我爸妈离婚那天,我爸看着天花板出神的时候。

他和我一起走进我的深渊里了。我想。我们终于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深渊了。

月经推迟的第五天,我和他已经开始在电脑上搜索打胎的注意事项。上面说,刚怀上的没有办法直接手术,只能药流,百度里面给我了一大段一大段的长段话,我看得眼睛都发酸。我只能看明白,要花的钱不多,但是也不算太便宜,要吃药,然后等孩子从下面流出来。

“我们的钱不多了。”看完以后,木头倒在床上,我扭过头看他,看到我们那床还没来得及套上被套的被子。

“好像也不贵,几十几百买药就行了。”我这样安慰他。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安慰他,但他的样子看起来是那样需要人安慰。

“屁。”他吓了我一跳,“光吃完药就行,你不要命了吗?”

“不行吗?”我不敢用太使劲的语气,生怕下一秒我们就会吵起来。

“我最近每天都要去学校,你自己在家里待着,大出血怎么办?吃完药肯定要住院,这个小破地方住院费也不便宜,我昨天都去医院问了,等你流完了还要刮宫,流不干净就要刮宫刮宫也要好多钱,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擅长把现实在我面前摊开,这一点他一直没有改变。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人都沉默着。沉默是一种变相的酷刑。

关了灯以后,我的脑袋贴在木头胸口,问他要不要给他口。那时候我们已经五天没有做爱了。他说他没有想法,我只能把脑袋移回枕头上,和他一样在心里叹气。

为什么他会连性欲都没有了呢。是我不够好吗。

无论我多么深知他只是压力太大了,但我还是会这么想。

我擅长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即使我明白有些错误确实是我自己需要承担的。但那些我深知我没有触碰到的差错,我也会把它们慢慢揽过来,就好像我是个坏掉的吸尘器,看到灰尘就迫不及待地一股脑都吸进去。

月经推迟的第六天早晨,我被他叫醒。

朦朦胧胧的,我能感受到他在吻我的嘴唇,一股薄荷味道把我唤醒。

“来例假了。”他把我抱在怀里,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

我突然就没有睡意了,莫名很想哭,好像这种煎熬的日子终于熬出头了一样。

“床单是不是粘上血了?我先去换卫生巾。”我说着就往自己的屁股摸过去,以为会摸到血,但却摸到了已经垫在内裤上的卫生巾。

“傻蛋,我帮你换好了,给你换了条新内裤,你睡得跟猪一样,脱你裤子你都没醒,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

没了先前那种压抑的氛围,我和他都好像刚从炼狱中解脱了一样。我过去跟他要抱抱,每天他去学校之前我都会向他要一个抱抱。

“好啦,我要走了。我烧了热水,十一点的时候你把锅刷出来,我还是以前的时间回来,给你做地三鲜吃。”

“好。”

他开了门走了,我突然有一种失落感。我穿好拖鞋想去洗漱,转头却看到窗户的挂钩上挂着我的内裤,是他刚刚洗好的。

“谢谢你。”

不知道对着哪里,我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们大概会一起走下去很久吧。在灰色的房子里,我不知道眼睛该看向哪里,好像一切都是我可以栖息的地方。包括昨晚没拖的地板,堆满衣服的沙发,没来得及套上被套的被芯。

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也是你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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