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故事
系列一：苗老大悲催的一生
一、童年的不幸
苗老大是我家东邻居，和我家只隔着一条小河。小河里水流时常断流，只有夏天水才满河沟，其他三个季节，里面都漂着垃圾和树叶。
苗老大是一个身材魁梧粗壮的糙汉子，身形像铁塔一样威武壮实。他满脸麻子，皮肤油亮亮的，又坑坑洼洼的，一年到头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一副高冷范。小孩子见了都害怕他。其实他只是长得凶神恶煞，从没做过坏事，算不得坏人，但我们村子的人都害怕他，很少和他交往。当然他家孩子更怕他，在家几乎都不敢当他的面说话。我和他家三儿子是同学，经常去他家玩，但都是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去的。他在家时，我不敢去。小三，就是他三儿子也不敢跟我玩。
我们背后都叫他老变态，当然都是偷偷叫。爸爸听到了很不满意，狠狠教训了我。爸爸说：“如果你知道了他的故事，那肯定同情他，再不好意思叫他老变态了。”
这话把我们的胃口给吊起来了，纷纷问他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爸爸说：“这事说来话长，让我慢慢给你讲。”
苗老大家里只有弟兄两人，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爹去世了，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三人。不久后，他娘也改嫁了。在他娘改嫁前，他还有奶奶养着。改嫁后的家庭不会要“前窝”的孩子，而死了丈夫的女人在夫家受欺负不说，还没能力养活自己和孩子。因为那个年代，女人都裹脚，不能干重体力活。他娘就改嫁到我们村，嫁给一个老光棍。
老光棍姓朱，弟兄好几个，因为家穷，找不到老婆。这回两人一凑合，过成一家人。他娘在我们村生儿育女，日子过得不错。但苗老大就惨了，他娘改嫁后没几年，他奶奶又过世了。这下年幼的弟兄两人衣食无靠，只能四处讨饭，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正好巧了，那年他九岁，他讨饭讨到我们村子，正好讨到他娘家门口。他娘在屋里洗碗，听到大门口一个稚嫩的童音，怯生生喊着：“婶子，大娘，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
他娘猛地一听，仿佛心脏被人捏住一般疼痛。真是母子连心呐！她慌忙跑出去看，正好看见一个讨饭的小男孩，正可怜兮兮地站在大门口。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孩子却流着鼻涕，穿着单薄的破衣服，并且赤着脚丫。虽然过去了四五年，但孩子面目没怎么变，只是更憔悴，更病态了。那分明就是他的第二个儿子啊！当时他娘的心脏几乎就碎了，一把抱住儿子，哭成泪人。
但她现在的夫家有儿有女，强硬地拒绝接受这个孩子。他娘看着眼前可怜的儿子，才顿觉这几年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孽。儿子也认出他娘，哭得凄凄惨惨。他哽咽着讲述了自他娘离开后的悲惨生活：奶奶死了，无依无靠，流离失所……当娘的心都碎了。
她娘以带着孩子讨饭为由，来要挟丈夫接受这个送上门的儿子。他丈夫看看自己的一双小儿女，如果女人真走了，这日子怎么过？但留下这个孩子，家里本来就穷，还白给人家养儿子，日子还不得雪上加霜？受累受穷的，值得吗？所以，男人一边强硬留下老婆，一边拒绝留下孩子。苗老大当时才九岁，看出他娘的为难，但他实在渴望温暖和爱了。他希望能陪伴在他娘身边。而面前娶走他娘的这个男人，将决定他今后的生活。所以，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男人面前。
村里人都可怜这个孩子，纷纷劝男人留下这个孩子。但他们说破大天都没用，还是男人的娘动了恻隐之心。她说：“儿子啊，不管怎样，这是一条人命啊！你养不好，还养不孬吗？给他一口热饭吃，总强过饿死人吧？小小的孩子挨门讨饭，你看了不可怜吗？虽说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但是我儿媳妇生的娃啊，她能不心疼？”
听老太太这么一劝，邻居们也纷纷劝说，再看看跪在地上的可怜男孩，他动心了。就是铁打的心脏也动容了。他老婆“噗通”一声，也给他跪下了，痛哭流涕地哀求着：“你可怜可怜我的儿子。他，还太小了，再要饭估计只有死路一条了！”
男人无奈地叹气，对女人说：“收留他不是不行，但你也要答应我——只收留这个小的！”
他老婆在前窝生了两个男孩。他怕老婆也把另一个接来，白养人家两个儿子可吃不消啊！
苗老大娘想了想，毕竟老大十多岁了，如果让他来，他也未必愿意来。与其这样，不如就先保全二儿子吧。所以，她痛苦地答应了。苗老大就正式在我们村落了户。他不愿意改姓，他养父也不稀罕他姓朱，所以就继续姓苗。
结果证明，他娘留下他是正确的。因为不久后，苗老大唯一的哥哥在讨饭路上得了麻风病，无钱治疗，早早就死了。那时，他才十多岁，听说哥哥死在讨饭的路上，他痛苦极了。哥哥的死，给他的心灵留下很浓重的阴影。因为在这之前，他娘曾试图劝说男人把大儿子也接来，结果男人不同意。哥哥的死，让他恨上这个养父。
他养父有儿有女的，自然不稀罕他。他十来岁时，也染上皮肤病，他养父坚决不花钱给看病。他娘偷偷给拿药看病，虽然最后病好了，却落了一身疙瘩。等疙瘩痊愈后，脸上全是坑坑洼洼的麻子。他养父更不待见他了，每天除了打，就是骂，日子苦不堪言。
慢慢他长大了。他娘就计划给他找个媳妇，成一个家。那一年，有娘儿俩来村里讨饭的。那个女孩清秀挺拔，长相俊美。村里人就撺掇他和那个女孩结婚。可是，家里没房子啊？能把她娶到哪里？
大队干部可怜他是一个外来户，收拾出一间牛棚，苗老大边管理队里的牛，边住在牛棚里。就这样，苗老大终于有自己的家了。村民听说，他在牛栏成亲的事，都很同情他。有人送来几个破碗烂筷子，有人送一个旧枕头。他娘偷偷把他的破被子偷出来，让他们有个地方住。
尽管他们的日子特别穷，但终于有家了。他们都很知足。婚后，他老婆不但生了三个儿子，还生了一个女儿。尽管家徒四壁，但他对生活充满了向往和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