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娶了个爱唱民谣的媳妇
结婚那年,我32岁,我媳妇24岁,作为一头八五后老牛,我算是成功吃到了一颗嫩草,这实在是我的荣幸。
和媳妇认识的时候,我已经成功地在目前这家摇摇欲坠的火力发电厂勤勤恳恳工作了八个年头,每月拿不到三千的工资,既没有谋到一官半职,也没有被活活饿死。
我时常拿鲁迅先生在《野草题词》里的话自嘲: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虽然我不是一个孤傲的人,但自知在大多数同事眼中,我无疑是个不可救药的清高分子。
有次一个已婚的男同事来我宿舍玩,他没有被乱糟糟的房间震惊,这反而惊讶了我,随即释然,可能他结婚前也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生活成长追姑娘的吧,诚如网络所言:过分整洁的男青年,不是有洁癖就是gay。
他饶有兴趣地逐个拨弄了一番我的吉他、笛子、箫和剑,然后隔着玻璃边逗弄窗台上的凤尾鱼,边故作享受地说真心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学生时代租的房子,完全弄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让我微笑不语心里却泛起一股苦哈哈的中药味。
不久单位就传出了关于我的一段清高佳话:怪不得野狐君子很少出来玩,他宿舍里什么都有,还时不时写首歌,弹着吉他唱给鱼听。
于是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单位的"人物",动不动就有人分享给我一段他的心灵感悟,动不动就有人喊我帮他做个PPT,动不动就有人叫我文艺青年,虽然在我看来这个时代文艺青年是个骂人的词。
我刚工作的时候,高中同桌曾经来看我,那时她已经从湖南衡阳的一所三本毕业,舍弃了原本所学的模具设计专业,跨行做了室内装潢设计。
彼时她一本正经地鼓励我出去闯荡一番,说不然都对不起我满脑子的想法,我心说我堂堂世界五百强央企正式职工,身处电力垄断行业,创个鸡毛掸子呦,但出于礼貌,还是报以微微一笑。
然而事实证明她是有远见的,前几年在朋友圈看见她在4s店和宝马的合影,一脸笑容灿烂,之后两年又见她换了大奔,只不过朋友圈里只有大奔没有她,果然外面的世界很锻炼一部分人,她已经学会了低调,幸福生活永远是自己过的,而不是拍一下给别人看。
然后单位的业绩每况愈下,跳槽的同事越来越多,留下的人自知这样的情况还不跳槽,显然是在等死,然而大家心里却有相同的顾虑:在工厂干了这么多年,突然出去了能做什么?
老本行,那就意味着至少得离开甘肃,可是家呢?
留下的人像一群饥饿的穷汉,忽然从老大哥变成了底层的弱势群体,军人教师护士的待遇提了,公务员的待遇逐步在提,农民工的生活需要保障了,就是等不到国企员工生活需要改善。
有次在镇子上遇到高中同学,彼此见面寒暄,问及工作,我谦虚而不失幽默地说自己只是混口饭吃,他得知我的单位以后饱含同情地说了句那确实不太好,竟让我无言以对。
生活怕的是温水煮青蛙,太多的一如既往滋生出每况愈下,继而顺理成章的百事萧条,包括爱情和婚姻。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长时间保持单身狗生活也并不完全是我的错。
就像曹云金在2013年春晚上说的一样,晚婚这事它不赖我,想起两句歌词:盼不到我爱的人/我知道我愿意再等/疼不了爱我的人/片刻柔情它骗不了人。
单位的青年男女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早早地结婚生子事业有成的优秀人才,另一种是上班工作下班玩手机不谈恋爱不结婚不巴结领导混吃等死的loser,神经反射长感情进展慢的我理所当然就归进了第二类。
虽然时常被相亲,然而爱情和婚姻依然毫无头绪,直到有天看到前文提到的那位女同桌在朋友圈晒她家小公举七岁生日的照片,犹如一记当头棒喝,我这是在耽误下一代呀!
哎呀我×!
根据《国语·勾践灭吴》的记载,在越王勾践那个时代,"女子十八不嫁,其父母有罪;男子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我这是在把一生勤劳老实的优秀爹妈往火坑里推呀!
哎呀我再×!
粗算起来,就算我立刻结婚洞房成功种树,等我孩子跟今天我的一般大的时候我已经是六十而耳顺的年纪了,我已故奶奶"三十无子,半生虚度"的告诫瞬间回响耳边!
而且,如果和我孩子打架的小学同学他爹正当壮年肌肉结实怎么办!
我孩子贪玩不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我孩子爱情神经反射跟我一样长找不上对象怎么办!!!
别人都四世同堂了我还没有享受到祖孙三代的天伦之乐怎么办!!!!
哎呀!哎呀呀!哎呀呀呀……
好惶恐,感觉人生一直停滞在低潮,感觉人生一直停滞在深渊!
不行,我得结婚,为了我的幸福生活,为了爹娘的一生名誉,为了子孙后代的生息繁衍,我决定我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对象结婚,我不能让自己这么优秀的遗传基因在人类DNA的浩瀚海洋里无影无踪。
如果过去我的要求是有那么一点高了,那么我愿意把标准降下来,如果还是找不上对象,那么我愿意再降。
接下来的日子里父母惊讶于向来邋遢的我"勤换衣服勤洗澡,每天总是往外跑"的改变,随即欣然地相视一笑来了句"终于知道干人事了",继而翻出通讯录打了无数电话:
"喂,老同学,最近咋样。有没有认识的没结婚的女孩子呀?"
"哦,没工作呀?没工作不要紧,只要人好,现在的社会谁还能饿死。"
"哦,上次见过了啊,说没感觉,那就再见一次,多见几次说不定就有感觉了呢。"
我就这样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广泛社交,然而大部分的努力都无疾而终,不久也就心生懈怠,渐渐回到了之前单身狗的生活轨迹。
后来,朋友推荐给我一款语音交友软件,我时常挂机听来自天南海北的人操着不同味道的普通话神侃,后来惊奇地发现当前万恶的抖音里那个笑的快断气的背景音乐就出自这里的一位东北女大神。
也是在那个软件中,我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女孩,动不动就弹着吉他唱歌,一直唱一直唱,别人夸她唱得好也罢,骂她不聊天就出去也罢,她都置之不理,就是一直唱,跟黄老邪似的。
说实话,其实她唱歌很好听,但吉他总是几个简单的和弦换来换去,倒是也能撑下来。
遇到的次数多了,就不咸不淡地打个招呼:"喂,那谁谁你又来了。
"她也很大方:"嗯,那谁谁,你又在。"
后来就加了好友,彼此聊一些歌曲,慢慢的又延伸到了现实理想故乡异乡,后来惊喜地发现她是一个身在新疆的甘肃陇南人。
陇南和天水,相距不过一百公里而已。
某天周末的黄昏,同事们都回家未归,下午我在宿舍醒来,看见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风从窗外跑过,不知道被哪里的缝隙撕扯的呜呜嘶鸣,心里不由得感到一丝苍凉,于是随手在纸上写:
黄昏的时候天色变得阴沉,
阴霾的天空中积满灰色的云。
远道而来的风呼啸着跑过屋顶,
远在天涯的人儿早已不见影踪。
不久上网又遇到她,便把这几行字说给她听,她觉得有点凄凉,并且鼓励我写成歌,于是我就又顺手写了下去:
黄昏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你,
想起你难过时睫毛上的泪滴。
想起你发梢上好闻的淡淡香气,
想起你对我说喜欢和我在一起。
所以,你在文章最前面听到的那几句歌,就是我和媳妇合作的。录音效果很渣,以后将会有音质好点的。
后来我们一边通着语音,一边抱着吉他给这几句词编曲,相隔两地的两个陌生人就这样在同一时间同样抱着吉他瞎胡闹,想一想很玄妙,但也很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