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汉》14. 章邯之死
刘邦四月从霸上起行前往封地,拜韩信为大将军之后,八月就按照计划出兵,回头进攻关中的雍王章邯,过去的诸位将领悉数跟随,只留萧何在后方负责收巴蜀两地的租赋,接济前线的军粮。
他不能等,在偏远的边境,时间一长,贪图安逸的会懈怠,人心涣散的会逃亡,更何况这时,刘邦已经五十岁出头,时不我待,要么主动出击,要么坐以待毙。
汉军火速地袭击了陈仓,大破章邯军。在古代的地名里,凡是叫“仓”的,一般都是大型的粮仓、军事要地,比如“陈仓”、“敖仓”、“太仓”。所以这一仗显得至关重要,夺取敌军粮仓,既解决了汉军东出的补给难题,又相当程度上削弱了对手的战斗持久力。在后世,这一仗还被演义成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而《史记》里只是说“从韩信计”,并不能确定这个“计”是指韩信拜将后所献的出兵关中的大战略,还是具体攻打陈仓的小计谋。
夺取陈仓无疑极大地鼓舞了汉军士气,以及刘邦和韩信的信心,接下来汉军又追击章邯到好畤,再一次将其击败,逼使他率领残兵退保废丘。见章邯已无还手之力,刘邦也就放心地兵分几路,四处攻城略地。
与章邯坚守不屈不一样,另外两个瓜分秦地的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就有些不堪了,几乎不战而降,当年他们在章邯麾下时,似乎也是如此轻易地就决定了投降项羽,投敌投得仿佛成了一种惯性。
而这三人中,唯有章邯身上,独有一种悲剧的气质。从他起初临危受命,支撑秦朝大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踏上一条坎坷崎岖的命途。命运的转折是从他和项羽达成协议开始的,之前他是秦楚战争当之无愧的主角,是战无不胜的名将,但此时,他已经沦为楚汉相争巨大幕布下一个无关紧要的背影。他的战斗力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史书里再也没有任何他挥斥方遒的细节,只是寥寥数字记载他的失败、他的退走。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沉闷落魄的败将,是当年叱咤风云、令诸侯闻之胆寒的秦朝统帅。
章邯没有像之前对待项羽那样,希望和刘邦达成某种协议来保住自己的权力和财富,这给后人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是因为他重视出身所以尊敬项羽瞧不起刘邦和韩信?是因为之前投降导致项羽屠杀秦民秦兵令他背上骂名不敢重蹈覆辙?是因为有愧于秦地父老所以欲以身相报?又或者是刘邦根本就没有打算留章邯一条活路防止后患?个中因缘,只能凭主观猜测了。章邯在苦守废丘半年多之后,被汉军引水灌城,兵败自尽,完成了自己悲剧的一生。
在这段时间里,项羽几乎没有时间去搭理汉军的行动,缘于他不公的分封,在刘邦韩信袭击关中时,东方的齐地、赵地、燕地等早就纷争四起,不时地骚扰项羽,令他不得不把精力先用来平息东方的纠纷。
跟在项羽身边服侍被羁留的韩王成的张良也起到了迷惑项羽的作用,他对项羽说:汉王刘邦之所以袭击关中,只是因为当初的约定没有兑现心里不平,得到关中他就不会再有任何出格的军事行动了。
但项羽很快发现刘邦志不在关中,因为汉军已经兵分几路,朝着魏国、韩国等地大举进军。这里头又属韩国的形式最麻烦。为什么呢,韩国当初在韩王成治下,是亲刘邦的,所以才会派张良跟随刘邦入关灭秦。所以项羽一直把韩王成留在身边,不让他前往韩国,也许是怕他和刘邦左右夹攻章邯等。但现在刘邦已经拿下三秦,势必不能再让他轻易取韩国。
项羽左思右想,做了一个在他看来是妥善安排的决定,杀死韩王成,派亲信郑昌前往韩国为王,抗击汉军。
这个决定似乎不无道理,但却忽略了一个人的存在。
谁呢?
张良。
张良一直跟着服侍韩王成,你既然心狠手辣,要杀也该连他一起杀掉,但项羽偏偏没有。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张良二话不说,偷偷溜走了。他也没办法再回韩国,他一辈子的愿望是像祖父和父亲那样,做韩国的国相。你项羽倒好,先杀了他的主公韩王成,再把韩国交给一个姓郑而不是姓韩的人打理,在重视祭祀的古代,这就等于已经是灭了张良的祖国了,也灭了他继续担任韩相的理想。
张良虽然长相柔弱,但内心坚决,当初秦始皇灭他国,他可以散尽千金只求博浪沙一击,如今再次被灭国,无疑项羽成了他最大的仇敌,重新在他心中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张良一路潜行,投奔刘邦而去,这是这对君臣的第三次相见,从此再也没有长时间分离。张良向来体弱,所以从不领兵,只是时时跟随在刘邦身边,出谋划策,运筹帷幄。
可以说,是项羽亲自把张良逼到了汉军营中,也渐渐把自己逼到了绝路。
项羽派出的郑昌到了韩国就被汉军击败投降,击败他的是另一个韩信,此韩信非大将军韩信。这位的出身可高贵多了,是昔日战国时期韩襄王的孙子,灭国后流落民间,后来被张良发现,时时跟随张良,所以也归了汉军。这时他领兵收复韩国,恰好韩王成已被项羽杀死,刘邦干脆就命他为新的韩王。为和大将军韩信区分,在史书里一般称其为韩王信。
韩王信收复韩国不久,刘邦自己的一路人马,也北上相继降服了魏王豹,俘虏了殷王卬。
因为殷地的失陷,项羽暴怒,要诛杀一批相干人员,又有一人惶惶不安,封好项羽赏赐的金银和印章,悄悄投奔了汉军。
这人名叫陈平,没错,正是将来要离间范增、拯救刘邦、计定汉室的那个陈平。
在项羽所有的缺点里,刚愎自用,用人之失是最致命、最无可挽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