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环球旅行之安帕瓦之夜
当我离开曼谷、在黄昏中抵达沙没颂堪这座海滨小城的时候,对泰国的感觉就完全变了。
北标府去寻找自行车维修店时留给我的混乱感、曼谷三天游玩儿留给我的秩序失衡的印象太深刻了。在北标府,我穿行了大半个城市,看到了铁轨铺设在城市中心穿城而过,看到了高架桥架设在城市的上空,造成沉重的压迫感,而下面道路有人顺行有人逆行、道路边则是随意停放的车辆,以至于你必须时刻警惕你的前方后方左边右边。头顶是轰鸣的车辆声,你的脚下呢,甚至我偶尔还能看到一条河流横穿而过。在曼谷,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你头顶永远有一条轻轨在轰隆疾驰,仿佛悬在你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给你造成强烈的压迫感。城市的道路也因此一分为二,两边的高楼进一步限制了视野的范围,再加上不断呼啸而过的车辆,一切的一切,都让你感觉自己处于一个不断轰鸣的狭长工厂里。更有紧张感的是,曼谷的摩托车大军。这群勇士们如同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士一般,纵横马路,在车辆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而且似乎是为了震慑敌军,常常会发出炮弹爆炸一般的轰鸣。故而每当绿灯亮起,你会看到如下的画面,一群战士骑着摩托车如同脱弦之箭、发射出去的鱼雷,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疾驰而去,后面跟着的,是浩浩荡荡、同样风驰电掣的汽车部队,场面之撼人心魄令人永生难忘。如果你第一次来这个国家这个城市,你会很有可能以为,这座城市正在举行轰轰烈烈的阅兵式。
但当我驶入沙没颂堪,一切都变了模样。道路变得整洁而不再脏乱,车辆变得有序而不再混乱,速度也降了下来。小城虽小,却热情洋溢,在其中有着不同于泰中泰北地区的烟火气。这是一座令人回味的小城,夜风温暖的刮起,令人全身心都舒爽无比。
这次,我入住了小城唯一的一家青年旅社。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和她胖胖的女儿给我办理了入住。
旅社是一座三层小阁楼,淡黄色的木梯、浅绿色的墙体,温馨中不失清雅,干净舒适。和我同宿舍的,是一对法国情侣背包客,各自床头放一个近一米高的细长的背包;还有一个捷克男子,倒没有看到波西米亚的穿搭风格,只是穿着宽大的工装裤,黑色的无袖T恤露出强壮有力的臂膀。
和众人闲聊了几句,洗完澡,我依着曼谷老先生pichai的推荐,慢悠悠的骑着车,迎着晚风、趁着天边的一抹红霞,来到了水上小镇,安帕瓦。
这里,著名的安帕瓦水上市场正在进行中。
一条十米来宽的河流穿过整座小镇。在灯光的照耀下,我看到河上架起的两座石桥宛如金色的弓。浑浊的河水上,在马达的轰鸣中不断穿梭着来往的小型游船,露天的船上坐满了穿着橘红色马甲的游客。临近岸边也有不动的船,甲板上摆满了吃食,那是船上卖吃喝的商家。河的两岸,长达数百米灯火通明,到处是小商贩搭起的店铺,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在岸上店铺间穿过,商品琳琅满目,卖吃喝的最多,糕点、坚果、海鲜,间或就会有一家饭店,墙上贴满彩色的饭菜图片吸引着顾客。酒吧也不少,乒乒乓乓的乐器声、音乐声让本来就热闹的街道变得更加沸腾。其次就是卖衣物的,小商品,玩具,金银首饰之类。这倒是和国内大同小异。只是物品形制略有不同。
来回转了两圈,已经感到厌倦,街道上海鲜的味道过于呛鼻,我最终没有做出在这里就餐的决定。
还是找一个路边小摊,安安静静的享用晚餐吧,我心理这样盘算着。骑上车开始回程。不多久,看到路边一片开阔地一群人正在一处餐馆就餐,我下了车上前查看,无人招呼,我自己拿了菜单静静地坐在一个桌子上看着。价格实惠,但却总感觉四周有异样的眼神传来。我向各处一看,发现四方桌上只有我一个人是独自一人。尴尬的感觉开始袭来,一种空降兵降落后一看四周全是敌人的危机感让我赶忙起身、静悄悄放下菜单、然后头也不回的火速骑上车疾驰而去。又骑出去好久,突然,一个路边小摊进入视线。我上前一看,一个妇女满脸堆笑走上前来。我看了看摊位前的图片,指着其中一个说,this,how much?妇女伸出四个指头。我做出一个OK的手势,就坐了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蓄着胡须、穿着橘色T恤转过身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孩说了什么,随即,女孩就左手持杯右手持一瓶矿泉水向我走来。我明白这是要向我推销饮料。一瓶水也不值什么,我就笑着接下了。
不久,饭端上来了,一一碗热腾腾的煮方便面,面条少的可怜,好像孤苦无依的失怙儿童营养不良的头上稀疏发黄的几缕头发。唯一能撑起门面的,只有躺在最上面的一切两半的鸡蛋。
看到桌上还有炸好的几袋面片,我就打开一袋来吃,加了一些调料后,味道还不错。
又来了几个客人。不久,我就发现十几岁女孩向我走来,指了指我面前的调料组合,就二话不说送到了新来的几个客人桌上。
我这才觉察到此店的不寻常。
我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街边摊,主人都有四个,一男一女估计是夫妇,另外两个一大一小年轻女孩,恐怕是姐妹。夫妇负责做饭,姐姐负责记录食客点的餐,妹妹负责端饭和收钱。这是全家上阵式的。
我为此留了心。不久结账。妹妹走了过来,写了一个八十送到我面前。我立即表示有问题。妹妹就写了60+10+10的组合。意思是,饭六十,水和面片十块。我指了指饭,告诉它是四十。中年男性走了过来,大声的说了什么。我当然不会轻易认输,于是我走到前面,指了指图片,又指了指中年妇女,伸出四个指头。中年男性和妇女嘟囔了句什么,然后男性嘴里冒出几个OK,OK,伸出六个指头,并对我笑起来。
不久,我回到了入住的青旅。由于耽搁不少时间,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睡了,我也轻手轻脚的洗漱完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后,我到一楼客厅进餐,客厅里一群人围坐在长桌旁喝咖啡,法国情侣、还有捷克男都在,我刚在旁边坐下,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性端着咖啡走了过来,原来我面前的空盘子就是她的,出于礼貌我刚想坐到对面去,姑娘操着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对我摆摆手、很大气地说,没关系没关系,然后跨过长椅坐到了我的对面。我们就这么闲聊起来。我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姑娘说,nurse。这个词让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护士。她自述自己是西班牙人,但英语的口语发音,其标准程度是我目前接触的外国人里最标准的。我纳闷问道,护士不是应该在医院么?对方回答说,自己平日靠远程指导病人来工作,因此可以随便去哪个国家。我问道,你很喜欢旅游么?对方说,我只是讨厌一直待在一个国家,我一个月换一个国家,直到把这个国家了解差不多了,就去下一个国家。至今已经换了四十多个国家了。
我心里暗想,这个年轻的西班牙的姑娘,让我真正看到了一个自信的、独立的、开放的、友好的欧洲姑娘的形象。这个形象实在是让人惊讶。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许多泰国女性,如同极其容易受惊的麻雀一般,和外人对话,永远一副轻声轻气、看起来面目和善、实际上内心极度不自信、随时都可能被吓到的状态,聊不上两句,就匆匆地撇人而去,显露出那种保守和不自信。军政府统治下的社会,女性永远都是这样成为男性的附庸、一副缺乏自信、难以独立的状态。
西班牙姑娘好奇的问我,这里很少见到中国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请各位搬好小板凳坐端正,装逼时刻要开始了。
我指了指我被店主好心搬进客厅角落里的车,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一路从中国跋涉三千多公里来到这里的经历。果然,不辜负我飞溅出去的唾沫星,姑娘大大的眼睛里闪出惊奇和佩服来。不光她,连同我们四周的其他人也都被我们的谈话吸引过来了。大家围着我开始问这问那,有人问我骑了几天,有人问我一天骑几个小时,一天能骑几公里,有人问我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当我讲述了自己在泰国乡村的遇狗经历后,大家更惊讶了,西班牙姑娘一针见血的评论道,这里的狗恨自行车。
当我穿好骑行服、扎好包裹在后座、涂好防晒霜、带上黑色头盔、套上骑行手套,推着车走过客厅离开的时候,每个人都友好地打招呼致意,从法国情侣到黑人小哥,到捷克大哥,甚至胖胖的女老板和她慈祥的母亲。我甚至发现我的吹嘘炫耀起了特别的作用,它成功激起了西班牙姑娘英雄崇拜的情结,以至于她看我的眼神里都闪着柔和的光。
不不不,朋友们,在举起砖头拍这个浮夸虚荣、喜欢夸夸其谈的家伙之前,再容我多说几句。以上众人的反应,可不是我吹嘘的结果,这是纯粹靠我的“个人魅力”导致的群众自发行为啊。这是我的社交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是一次里程碑式的社交胜利,是具有无比重大的历史意义的,是足可以写进“个人装逼史”里永传千世万世,让后代子子孙孙永生永世顶礼膜拜的。嗯,现在板砖可以落下了。
我可怜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我高兴地忘乎所以,也不停下来查看地图、刚出店门就跨上车出发了。这才是装逼该保持的风度嘛。所谓头也不回的潇洒远去,就是这样的。但我“保持风度”跑了一公里之后才发现,不好,走错方向了,还得折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