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很重要
蜷缩在颠簸的车里,麻木的胸腔腹腔,有说不出的憋闷。
你告诉我,没事儿。
“我不会死的!”我冰冷而坚定地回答你,因为我知道,我很重要。
大手术前的家属签字,并不是你签的。那个曾经叱咤风云,魄力如刀的男人,此时正呆呆地坐在医院里,彻底地傻掉了,崩塌了。在你的风雨人生中,这是唯一的一次。你是我的父亲,我的山,但我却是你的天。
“你小子!他妈的给我活过来啦!”你颤栗着,眼眶盈满泪水。
而你每天必来,靠着窗台,不言不语,只是眼巴巴地看着。
但你却很少来。听说一直都在忙着帮我装房子。
你们都来了,都傻了,都哭了。我模糊地记得。
几天里,还有你们挤满了我的病房。在意识的模糊里,你们轻得像云,又热得如火。
平辈的来了,长辈的来了。八十多岁的太奶奶,从城南赶到城北,坐着电梯,直上十一楼来看我。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好好养着,太奶给你带个石榴。”说着,你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如火般微笑的温润的石榴来 ,真像开满鲜花的太阳。
七天七夜。疼痛难忍,翻来覆去,彻夜难眠的我,直把你们折腾得疲惫不堪,熬红双眼。几年后的酒桌上,当旧事重提时,你说:“那时,可把我们折腾傻了。”
我端起酒杯,与你们一饮而尽,然后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很重要!”但我立刻沉默了。
因为我看到了一双眼睛。在度日如年的黑夜里,一双熬得格外大、特别亮的眼睛。不论何时醒来,你都在看着我。那个忠厚寡言,但却不离不弃的人。
回家了。屯里的人,不论老的,还是少的,都趁早趁晚来看我。你们嗫嚅的话语托衬着质朴的心,洁如秋霜,皎如朗月。
犹记那几天的中午,你们趁着放学,顾不上吃饭,就来看我。女生抹着眼泪;男生悲沉着脸。我除了开着玩笑,就是不停地撵。
还有你,白天上班,晚上来,又匆匆地赶回去。你站在门旁,心疼地看着,又痛苦地悔着,而我从未怪过。心里只有兄弟情深。
我知道还有许多人探望过,或惦念着我。只是因感激灌醉了我的记忆,让我幸福到了失忆。只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全世界都在温暖着我。
那段日子的确是最痛苦的,但也是最美好的。正如我醒来时,看到的那一幅:天地之间,玉柱擎天,立而不折,挺而不倒。支撑茅屋数间,内有鹤发童颜,亲朋满座,弟子满堂……
正如我醒来时,顿悟的那一念:活着真好!要好好活着!虽生如蝼蚁,命如尘埃,但我知道,我很重要!
在那似水流年。
在这流年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