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树的缘分
(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父亲爱种树,尤其是果树,种的还不错。
关于那些树的故事真的很多,牵扯的人也许多,大人与树的因果总是淳朴,无非要多讨两个果子吃,我与那些树的因果却多是我的一厢情愿。
一.谁的树
小时候我和姐姐总喜欢将家里的树划归所属权来玩。
那棵是她的,那这棵就是我的。上一次你先选了,这次该我先选了。多出来一棵怎么办,只能商量着平分,但总有那么几个树杈位置尴尬划不清楚,你说是你的,我说是我的,最后甚至固执上前要硬把枝桠拽到自己的那一半里。
在一旁修枝浇水的父亲打圆场说这个树给他,我和姐姐都不同意,父亲一个生气说所有树都是他的。
我和姐姐质问他凭什么,父亲质问我们凭什么以为树是我们姊妹俩的。
我说因为我们是小孩。我爸呵呵两声不惯着,说所以呢?争执几次,父亲不惯着我俩,说树是他种的,浇水施肥都是他,树就是他的。
我姐说树还是种子是树妈妈的,这样来说树也不是父亲的,父亲不接受抬杠,哼哼着忽视我们的宣判。
最终树也不知道属于谁来了,但我和姐姐显然接受了划分的结果,至于那棵分不清楚的暂且搁置了。怎么评价这个睿智的共识呢?求同存异或者悬而未决。
二.搬走的领居院子里搬不走的甜果
我家上头地势更高处隔着一个小土巷挨着一户张姓人家。
张家也爱种树,有着一个果园,菜园子里边边角角种着树,甚至院子正中就是一颗桃树,上院甚至不建房种着一排树。
我对这家人的印象不深,姐姐说他家开过小卖部,弟弟和这家的小孙女儿是同学,只有我不曾熟悉过。
但他家的院子我却比他们都要熟悉,我更有的印象也是他家好吃的水果。
那段日子他家在准备搬走,我妈和我放羊时刚好路过,我妈被叫过去攀谈。
我赶着羊儿好奇地盯梢,只听那个要叫我妈张姨娘之类的夫人和我妈攀了几来回亲戚,再有的说话声就细了,我听不着就放弃了。
于是我赶着羊儿来来回回等的不耐烦。
母亲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李子给我扔了一个。
母亲说人家安顿说闲了把羊吆进去吃吃杂草行,别让羊把书皮啃了,到时候果子熟了让咱摘来吃了也好。
我问我妈为什么安顿给我们而不是和他们家关系更近的燕燕家。
我妈翻了个白眼说咱们有羊嘛,到时候人家一走害怕咱见人不在把羊吆进去把人家树啃了故意说的。
我听着觉得这家子人尽把人往坏处想,放羊的地方多的是,哪里会把羊往人家院子里赶的。
我和我妈抱怨,我妈说人家打声招呼也对着呢,便吆着羊离去歇了话题。
父亲有自己的果树要照料看不上这些羸弱的树,母亲则只对果子感兴趣。
所以从那之后,领居家的果园就几乎成了村子里我们这些孩子的果园。
我们在园子里捉迷藏,比赛谁摘的杏子最甜,标记领地和枝头上的每一颗果子。
只是果树需要年年剪枝,换土,由于地处干旱,还需要勤浇水。
而我们这些孩子根本不会料理果树,是觉得树活着就会一直活着,然后结越来越大的果子。但事实却是秋去冬来树木枝杈横生,路过的采果贼折断一根根结果的好枝,陌生的羊群几经造访。
于是慢慢四季仍流转,那些树却枯荣不再。
果园好像化成一座幽闭的孤坟,无人造访,无人亲近。
只是在梦里,那里还是繁茂的果园,树枝长得好高好粗,我抱着树枝要爬上去好久会寻到一簇好果子。
三.新墙上的甜杏
我家牛棚门口种着一颗甜杏树,杏子熟时大而红,杏仁清甜。
最初好像是父亲从哪里拿回来的一捧甜杏核,我们敲着吃了些留了些育苗,最后剩这一个长得最好。
忘了过了多久,大概四五年树就开始结果了。不结果时还好,一结果街坊邻居都馋着这果子树了。
闲时我们在树下摘杏子敲杏仁吃,大妈或者婶婶或者二表姑这些就凑活来聊天,夸这树长的好。
我妈看出邻居们的试探的讨要,就摘些拿小袋子一装送了去。
夕阳西下我和姐姐一人一个小锤子乓乓乓敲地响,妈妈和大人们一夸一送脸上也都笑意满满,真是太好的一副光景。
只是父亲回家见树上的果子少了大半心情明显不好,又听我妈送了领居好些心情非常不愉快,数落我妈把他的果子送人情,母亲被伤了面子也骂父亲小气。
往后那些婶婶姑姑再来,我妈也不敢再摘了,只撺掇着她们自己摘些吃,推辞说我爸爱护这棵树爱地紧,不让送人。
姑姑婶婶们看出我爸的不乐意,往后就很少往这颗树来了,偶尔派小孩子过来尝点儿吃得也不多,我爸就也不惦记着了。
只是旁人与树的交际少了,我却少不了,我上上下下吃了大半的果子,花开时一身杏花香,结果时常常瘪着嘴被酸到,真正成熟了就染了满手满嘴杏子味。
说来也该可怜可怜父亲,这么一个守树奴,外人防来防去被说小气至少也防得住,但他自己生养的儿女却无法避免地要享受他的树。
太无聊的日子,我就爬上牛棚宽宽的墙躺在上面,或随手摘一颗酸性子吃,或被蜜蜂和暖阳闹醒翻过身去,或躲着家务事儿只抬头看树、看天。
四.梨花落
高中时母亲在市里租了房子,我几乎没怎么回去过了。
一次回去正巧是梨花开的季节,我在院子里转着看,看到“我的”高个子梨树和“姐姐的”厚叶子梨树,看到赖爬着的老藤,看着满池的叶子那样熟悉又陌生。
父亲的树料理地依旧那样的好,活得好,连门前的菜园也被果园驱远了些,显得畏畏缩缩。
我看见一棵好美的梨树,父亲介绍这棵树结果子可了不得,坠的满枝又大又香。
我看得出,这棵树的天赋简直一眼看出,在树里也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我不懂树枝的修剪,但不妨碍我一眼知道这样的树就是修剪地恰到好处、长得极好的那种。
我甚至能感受这棵树的神韵,也不由得冒出造化钟神秀的感慨来。
那时我正看玄幻世界的滴血认主的桥段看得熟悉,我竟也不由得生出些想要和这颗树生些契约的念头。
只可惜我到底不舍得刺破我的手指,兜兜转转都几乎熄了念头。
可这时我又突然流了鼻血,我着急忙慌地搜罗出纸堵好,又起了滴血的念头。
可滴在哪里好呢?剑有刃,书有书封,戒指有戒面,可一棵树,哪里是它的谜面呢?
树身恣意凌风而立,比我高些,树上的花儿在风中舞蹈,洁白幽清,像树的眼睛,看天看风看流云,只不看我。
我突然不敢和这样的一棵树结契了,但我还是想,想建立联系。
于是我退求其次,或许是一枝儿呢?一颗花儿呢?
可枝上的花儿各有风采,哪一朵呢?千挑万选我找了一朵,轻轻滴上一抹血,内心叙好平等干净的誓词。
于是天也黑了,我也回家了。
夜里是风大雨小,我自是睡到九十点才醒。
我去看我的结契梨花儿,天阴阴的,树却不受影响地长得更好了。
只是昨天那至花儿的地方我却有些不确定了。
似是这处,却无这朵花儿的存在。我疑心自己找错了,细细数过每一朵花儿,最终余光的一瞥发现了地上一颗断头的花儿。
我看着那朵花儿内心升起不详的念头,再数花儿一遍,是的,正正好只少一朵。
我拿起花儿比对那处枝儿,发觉了事件的真相。
第一个念头科学的——血液的ph值太低了或者血液中的一些元素威胁到了花儿之类的什么。
而后想清楚后再入联想,却见这树是多真实的一个主体,我一厢情愿的结契在它看来该是不知好歹的攀龙附凤了吧。
于是舍了花儿,便不是在像我示威,而是根本不在乎我能拿出的那些个好处与承诺,断花便是捋了捋被我抓皱了衣服罢了。
因为它知道它的威严,知道只一瞥便算是警告了。
只是对我来说,梨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