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职者马修未曾祈祷

鸟鸣点亮天空的时候，圣职者马修未曾祈祷。他用手杖拨散枝丫，熄灭了与他对视了一夜的篝火。将近春分，夜已不长，雾霭却弥漫不止。他在夜里不曾望见星光，在此刻亦不能分辨颤动树梢的是飞鸟还是落雪。他解开方才束紧的布袋，拿出麦芽酒又抿了一口，再放回去，重新打好绳结，沿着金链树作路标的小道走入林中。

离开修道院这几个月，大概是一路向北的缘故，凛风雪霰连绵不绝，毫无春暖消息，荒野山林银装素裹，未曾见过边际。而此时的凯尔梅林多半已经染上了鹅黄色，奥古斯缇娜既没了自己的管束，想必顾不得披上厚重的紫袍，只单凭贪玩的好奇与无畏的稚气，赏玩着初露媚态的春色，追打着不舍离去的春寒。

阳光淹没森林的时候，圣职者马修未曾祈祷。他倚在一块巨大裸岩的向阳面，眯上双眼比较着扑面而来的光线与身后背靠的苔藓的柔软程度。褪去雾霭的北国森林宛如一座水晶宫殿，冰柱耸立，雪毯铺陈。折射的七彩挣脱了阴翳的牢狱，一束束映射在裸岩四周，好像百鸟朝凤，拜服在王座的阶下。

他想起那座深藏在海峡西岸密林里的古堡。斩破遍地荆棘，劈开满墙藤蔓，在那生着不知是铁锈还是地衣的大门洞开之时，礼堂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一个头戴花冠的女孩手脚并用地爬上王座，转过身来一边整理裙摆一边支吾宣告：
「孤名爱莉尤，乃众神之女，精灵之王。擅闯圣殿的旅人啊，请在天黑前速速归去，免得被月华囚住时光。」

炊烟追赶晚霞的时候，圣职者马修未曾祈祷。他全然不顾仪态，嚼着面包大步流星。他穿出森林，走向村落的方向，遇见七八个在冰上推石比赛的孩童，问信确认自己终于达到了尤拉博伊村。他向领头的女孩搭话，称赞那顶漂亮的蓝翎绒帽，顺便打听「冬之母」的情报。她笑盈盈的绀碧眸子一瞬闪出恐惧的寒光，转而不耐烦地挥手摇头，便再也不应声，重新专注起了冰上的游戏。

确认「冬之母」的存在正是他此行的首要目标。谣传她就出生在尤拉博伊西北不远处的冰湖中央，在白熊的怀中仰望极光，在雪狼的背上驰骋荒原，能够呼风唤雨，顷刻冰天雪地。虽然这可能只是北国住民慑服于严酷的自然环境，敬畏并崇拜起了这份超越人类的力量。但本该童言无忌却讳莫如深，可见谣传不仅仅是谣传，这次的搜查也将有所收获。

他挨家挨户地拜访尤拉博伊的住民，有意无意地抛出「冬之母」的名号。他听说：她曾操纵风雪一夜填平了峡谷，只为摘取对面山崖上盛开的雪莲；有过与她亲近的人类，却被她冰封在了湖底；已活了数百年，她却仍是少女模样……村长则告诉他这一切都不过是代代相传的童话故事，借以警告孩童们不要贸然闯入风雪，切忌擅自踏足冰湖。他再度问明了前往冰湖的方向，以免自己这个外乡人不幸走错了地方。

夜雾笼罩村庄的时候，圣职者马修受邀客座村长家的晚餐，为上帝赐予的美食佳酿祝词祈祷。

欲知后事：雪停了 停在了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