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少时读李白,特别喜欢“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这句诗,而且,最为喜欢后半句。轻声吟咏着文字,眼前也随之展开了一副美丽的画卷。茫茫的群山,苍翠的树木,蔓延的碧草,交织成一片绿色的海洋。墨绿,翠绿,深绿,浅绿,静谧和生机相融,温柔和刚强相汇,漫山遍野的苍松翠柏,成片成片的藤蔓碧草,娓娓诉说着绿色的魅力。
青年时候去南方旅游,大片的稻田在车前延伸,绿色铺满了田野,那一望无垠的绿色啊,对于生于北方长于北方的我来说,就是天然的异国情调,满目绿色,晃晕了我的眼。对于一个绿色爱好者来说,那就是天堂。我瞪大了双眼,看那一块块的水田,看那绿油油的稻子,偶尔会有几只白色的大鸟在水田上空翱翔,又令我想起“便引诗情到碧霄”的诗句。
当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盘旋时,随着心脏忽上忽下的跳动,视线也随之东摇西晃,那层层叠叠的绿色,彻底征服了我。
当我乘着快艇,在井冈山附近的溪水中漂流时,猛抬头,发现了山崖上有一抹耀眼的红色,想起来那句有名的歌词,“岭上开满哎映山红。”除了那一丛红色,山上竟然全是墨绿色的参天的树木,笔直地刺向了青天。想着中学时候学过的袁鹰的《井冈翠竹》,犹记得那些描写井冈山的毛竹的词语,郁郁苍苍,密密麻麻,修直挺拔,可是,为什么我看到的井冈山上没有让我敬仰的翠竹呢?于是,我向那艄公说出了我的疑惑,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忽然就绽开成了菊花,爽朗的笑声之后,他戏谑地问我,“那你觉得山上长的是什么?”,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山上长的自然是树了,那一颗颗的,又粗又高的…”话音未落,艄公又笑起来了,“那不是树,那就是竹子。”天哪,原来南方的竹子也可以长得像树一样,那么高,那么粗,那么直。而我,在北方,只见过花园里,小区中,庭院里,大门旁,那些细细的竹竿,那些沙沙作响的竹叶,全都是秀气的如同美女,而井冈山的竹子啊,竟然是威猛的男子,直冲天际。
而现在我所在的城市,也随着各种各样的名头,慢慢变得漂亮干净起来。各种的行道树,各式的公园,在百花争艳的春天之后,也迎来了绿色苍茫的夏天。法国梧桐宽大的绿色的叶片,如手掌在风中呼呼作响。垂柳长长的枝条,在粼粼的水面上飘荡。国槐,龙爪槐,刺槐把嫩绿的小巧的叶片粘在了虬枝上,别有风采。白杨树的叶片,在五月的阳光下,闪烁着,如明亮的眼睛,让人的心莫名地律动。公园的草坪,绿草如茵,踩上去,软软的,让人的心也跟着温柔起来。

从少年到青年,我所爱的一直是“苍苍横翠微”这后半句,短短的五个字,描摹不尽景致的美丽。及至到了中年,才忽然发现,前半句的“却顾所来径”,却也有无穷魅力蕴含其间。
年轻的时候,干劲十足,勇往直前,总是愈挫愈勇,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决不回头。总觉得只要向前,就一定能够到达成功的彼岸。当感知光阴荏苒,岁月如梭,竟然就到了中年。坐在山头,迎着夕阳,看红云染红了西边的天际,给深色的群山镶嵌上一道金边,然后回头四望,看那来时蜿蜒的山路,苍翠的树林,却少了年少时的那些豪气,一派静谧和谐。站在山巅,举目四望,层层的绿色如波浪,洗涤去尘世的浮华,沉淀着岁月的安详。
那些曾经最为在意的东西,在岁月的长河里,慢慢失去了棱角,成了温润的玉,那些浓烈的爱恨情仇,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也只留下了浅浅的印痕,那个青涩的少年,那个娇羞的少女,在岁月里,慢慢淡成了一团水雾,再也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该忘记的,不再记起,放在了心灵的角落,偶尔在熟悉的音乐里,有泪水滑过,慢慢凋落,忘记吧,忘记了。
来时的路,有一串串的脚印,记录着我曾经走过。有一滴滴的泪痕,诉说着我曾经爱过。来时的路,依然是满目的绿色,消融了我的执着,包容了我的倔强,让我感知岁月如歌。我回头看了看那条路,蜿蜒曲折。这是生命的轨迹吧,生生不息,绿意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