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梨花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11期活动。
01
“黎掌柜你听说了吗？”黎清欢正在柜台盘账，有茶客还没进门就在大呼小叫了，她连忙走到门口迎接客人，笑意盈盈地问，“听说什么了，什么好消息值得你这么大肆宣扬呀？”
“那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而且是你家的好消息。”茶客朗笑几声坐到了桌前，“快请我喝一壶茶，要上好的龙井茶，不然我不把这好消息告诉你了。”
黎清欢听到他说是她家的好消息，心里立即有了猜测，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急忙应下了茶客的要求：“这有什么，那我就请你喝一壶上好的龙井茶，请稍等，我现在去泡茶。”语罢便翩然离去，半刻钟中，她又端着茶壶茶杯茶点出现了。
“您要的龙井茶，还有这是我加赠的茶点，请慢用。”黎清欢将东西一一摆到桌上，然后笑着对那茶客说，“现在能把那好消息告诉我了吧。”
茶客喝了一口茶，闭上眼睛回味了良久，然后才睁眼对黎清欢说：“好茶，不仅茶叶好用水好，连泡茶的技艺也是绝佳，黎掌柜好样的！”
“别吹捧我了，快说吧，到底是什么好消息。”黎清欢催促道。
“你家甄郎君考上啦，还是状元！以后你就是状元娘子了！”茶客终于不再卖关子了。
“真的是状元吗？”黎清欢大喜，“虽然我一听你说是我家的好消息，我便料到是他考中了，却没料他居然能中状元。”
“真是太好了……太好了……”黎清欢激动得忍不住流下热泪。
“甄郎君考上状元，黎掌柜的是不是该庆贺庆贺，譬如给我们今日的茶钱打个折什么的。”旁边的茶客听到这番话，立即起哄道，“大家伙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其余众人连连附和。
“好，好，今日掌柜的家有喜事，所有茶钱一律八折！”黎清欢抬手擦干脸上的泪痕，大气地同意了茶客们的提议，眉目间皆是喜意。
“多谢状元娘子。”
“不愧是状元娘子，真大气！”
“快再给我上一壶茶，让我也沾一沾新科状元郎的才气。”
茶客们七嘴八舌地道喜吹捧，黎清欢一边欢笑着接下了他们的祝福一边忙着招呼客人，小小的茶铺里顿时充满了热闹又欢乐的气氛。
02
自从得知甄进书高中状元之后，黎清欢便一直在等着相公衣锦还乡后接自己进京共同生活，她一时忧虑自己的茶铺该如何处理，一时又忧虑进京以后会不会无法适应京都的繁华生活，但更多的却是喜悦与期盼——她相公中了状元，以后她就是状元娘子了，不管未来的生活会怎么样，但一定会是功成名就、衣食无忧的好生活。
黎清欢日等夜等，等得望眼欲穿，甄进书却迟迟没有回来，转眼间一个月回去了，黎清欢却还是没能等甄进书回乡的身影，只等到了他从遥遥京都寄回来的书信——他初中状元，官职还未定下，在京都连个固定的落脚点都没有，而且不管是他还是她，一时半会都拿不出足够的钱财去购得一处稳定的住所，实在是无法立即接她进京。
甄进书的这封信很长，不仅写了他高中状元的得意、回首了他寒窗苦读的艰难，也写了他对黎清欢的思念、感谢黎清欢当初照顾他、赚钱供他读书，还展望了他未来的官场晋升、许诺不仅要让黎清欢当状元娘子，还要让她当丞相夫人、诰命夫人坐享荣华富贵，同时也向黎清欢说明了他如今的尴尬处境。
读完信的黎清欢有些怅然有些失望，却还是满怀期待地一边安心经营茶馆一边等待甄进书在京都、在官场站稳脚跟将自己迎接进京。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甄进书却还是没有将黎清欢迎接进京。一开始，二人的书信来往还是很频繁的，基本一个多月便能通一次信，可慢慢地，甄进书的来信就因为官事忙碌变得越来越少了，到最后甚至断绝了书信来往。黎清欢还在坚持不懈地给他写信，甄进书却再也没有回过。
难道京都的富贵繁华迷乱了他的眼，他已经……变心了吗？黎清欢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却不肯相信甄进书真的成了负心人。
03
日月如梭忙里过，光阴荏苒梦中多。转眼间，三年过去了，新的一轮会试又开始了。茶客们闲聊的话题从五花八门变成了集中讨论乡里的哪个书生能考中、哪些书生大概率会落榜，时间在茶客们的讨论中过去了，会试结果也出来了。
“董既勤董郎君才名远播，之前的县试、府试、乡试虽然没有考到前三，却也都能名列前茅，没想到他此次会试竟然落榜了。”
“是啊，这结果可真是出人意料。”
“说不定之后会有很多人说他之前的才名都是徒有虚名，所以这次才会考不中。”
“那可真是太惨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扛住这些流言蜚语继续读书科考呢？”
茶客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这名声名在外却意外落榜的书生。
“董郎君落榜了？那他从京都回来了吗？”听到这些话的黎清欢忍不住询问。如果他从京都回来了，说不定能从他那里得到甄进书的消息。
“回来啦，他受的打击有点大，甚至都没回书院读书。”一个了解内情的茶客回答道。
“那他现在……在哪里呀？”黎清欢又问道。
“他回家散心去了，家住在隔壁乡的兴西村。”那茶客好奇地看向黎清欢，“黎掌柜怎么突然关心起这董郎君了，难道你想趁他失意……”他脸上露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
“瞎想什么呢，我可是已婚娘子。”黎清欢啐了茶客一口，“我就是想问问他，有没有我家甄郎君的新消息……”
“原来如此。”茶客表示了然，“说起来，都三年了，甄郎君怎么还不接你进京，他该不会已经变心另娶贵门千金了吧。咱们乡里乡下的，离京都又这么远，想瞒下他已经成亲的事实可太容易了。”
“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你别乱说，不然我可生气了。”黎清欢强撑笑颜回复道。又有客人进来了，黎清欢结束了与茶客的交谈，又忙着招待客人去了。
找个时间歇业半天，去兴西村找董郎君问问甄进书的消息吧。黎清欢在心里默默打算。
04
五天后，歇业半天的黎清欢经过路人的多次指路，终于来到了董既勤的家门口，在重重篱笆的包围中，一座朴素整洁的农家小院挺立其中，墙院角落处还支着瓜果架，上边爬满了翠绿的藤蔓，看起来是个家境并不富裕但却自有野趣的人家。
黎清欢对董既勤的家庭境况有了初步的猜测，她掂了掂自己揣在怀里的银子，心中对能从董郎君口中知道甄进书最新动态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请问董既勤董郎君在家吗？”黎清欢提高声音对着小院喊道，没一会儿，一个荆钗布裙、年约三十五岁的清瘦妇人便走了出来，边走边问“是谁呀？”
“我是在隔壁成安乡卖茶的黎掌柜，想找董郎君问点事情，请问他在家吗？”黎清欢柔声回复道。
“在家倒是在家，但他最近心情不太好，不一定愿意见你。”妇人面露难色，“我去叫他一下，你稍等哈。”说完便又进屋叫人去了，过了好半晌才又出来，语带歉意地对黎清欢说，“非常不好意思，勤儿他不愿意出来。”
“麻烦大婶再去请他出来一下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询问他。”黎清欢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银子，上前几步将钱塞入董大婶手中，再次恳求道。
“这……这不好吧。”董大婶推脱着要把银子还给黎清欢，却被黎清欢强硬地再次将银子塞入她手中，恳切地说，“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问问董郎君，麻烦大婶帮帮忙。”
“那好吧，我去叫他一下。”董大婶攥紧手里的银子，再次进屋叫人。又等了许久，董既勤才一脸倦色地走到黎清欢面前，语气不愉地说，“找我什么事？”
黎清欢见状，便也不再过多寒暄，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想问一下，董郎君在京都时是否有听过我相公甄进书的消息？”
“甄进书？三年前的状元郎甄进书，他是你的相公？”董既勤惊诧地看着黎清欢，“他明明是当朝丞相曹大人的东床快婿、是曹小姐的如意郎君，怎么会是你一个乡间丫头的相公？”
“什么东床快婿如意郎君……你是说他在京都已经另有家室了吗？”听到这个消息的黎清欢心神俱裂，连站都站不稳了。
“是啊。”董既勤怜悯地看着黎清欢，“我听人家说，甄郎君考中状元没多久便入了翰林院为官，后被丞相大人看中招为良婿，曹小姐也很满意他的才华横溢姿容风流，二人没多久便成亲了，是京都里有名的姻缘佳话呢。”
“那他……没有说明他在老家已有妻室吗？”黎清欢勉强稳住身形，颤抖着声音问道。
“好像是没有的。传言甄状元在高中之前一直苦心读书完全无心男女情爱，连婚约都未曾与人定下，更遑论与人相恋成婚了。”董既勤越说，黎清欢的脸色就越白，等董既勤终于止住话头时，黎清欢已是面白如纸。
“你……还好吧。”看黎清欢一副心碎欲绝的模样，董既勤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黎清欢还沉浸在“甄进书真的变心另娶”的消息里，一时无法作出反应，董既勤又叫了她好几声，又伸手在眼前晃了许久，黎清欢才总算回过神来了。
“我没事。”黎清欢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强撑起笑脸对董既勤道别，“多谢董郎君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小小谢礼不成敬意，烦请收下。”说完便将怀里的荷包一股脑塞进董既勤手里，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董家小院。
05
“黎掌柜回来啦，快开门，今儿早上没能喝到你泡的茶，我可真是浑身不得劲。”黎清欢还没走到茶铺，已有相熟的老茶客在店门前等待许久了。
“是啊，黎掌柜你以后可不能再歇业了，早上不来你这里喝一碗热茶，总感觉这一天干事都没劲。”另一名老茶客附和道。
“瞧您俩说的，我这茶又不是灵丹妙药，哪会这些功效呀。”黎清欢敛起脸上的黯然神伤，强打起精神对茶客露出笑脸，“二位请进，稍坐一会，我去泡茶。”
“你忙，你忙。”两名茶客径自走到桌前坐下开始闲聊，黎清欢则进入后厨开始忙碌。她才泡好这两位客人的茶，就又有新客入了座，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她既要上茶又要收银，简直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时间再为甄进书的负心感到伤心了。
黎清欢一直忙到茶铺打烊回到家里了，才终于有时间歇口气，也终于有时间为自己惨遇负心郎暗自神伤了。她满脸愁容地走到院中，走到如今花期正盛的梨树下，抬头望着这满树的梨花，心中的悲伤更满得要溢出来了：这棵树是五年前她和甄进书一起种下的，是他们许诺要相伴一生的爱情见证。如今小树已经长成大树，当初说好要长相厮守的那对爱侣却已经天各一方再难相见，那个说过要永远爱她永远对她好的男人，终究还是敌不过世间的荣华富贵，被京都的繁华迷了眼，变心另娶了。
她暖心鼓励他在学业上要奋发图强力争上游、精心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只愿他能安心读书，只求能早日考中进士谋得大好前程。却没想到，他功成名就之日，便是他抛弃糟糠妻之时。他成了前途无量的新科状元，便要嫌弃她只是个愚昧无知的乡野丫头，不能给他的官途带来更多助力，所以才要隐去自己的存在、选择另攀贵女吗？
那他当初对自己说过的甜言蜜语、对自己展现出来的缠绵爱意，难道都是虚情假意吗？
越想越深的黎清欢心碎得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既不肯接受甄进书真的是个薄幸郎的事实，亦不愿承认自己的一腔深情皆已付诸流水。
一阵夜风吹过，片片梨花随风飘落，将这夜色映衬得愈发诗意，黎清欢却无心赏阅眼前的美景，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悲痛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顺着脸庞滑落，她微微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想让这泪水也像梨花一样随风飘落，连同她破碎的真心一起带到远方。
泪眼朦胧间，黎清欢似乎又看到了她和甄进书相知相恋后结为夫妻的曾经。
那时的甄进书还只有十八岁，是个背井离乡无处可去的穷苦书生，她亦是个十六岁就失去父母、独自继承茶铺的无助孤女，饥渴难耐的他路过她的茶铺时向她讨要茶水，她怜他徒有秀才之名却无依无靠、甚至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便收留他住在自己家的小耳房里，每天给他提供一些简单的饭食。
他们一个是儒雅俊美的书生郎、一个是善良质朴的少女，在朝夕相处间难以自控地对彼此产生了别样的情愫。他教她赏风弄月品读诗书，她带他感受茶铺里的人世百态家长里短，他们因为有了彼此，认识了他们从未见识过的新世界。
后来，他们便一起在院中种下了这株梨树，在梨树第一次开出象征着“纯情的爱、永不分离”的梨花时，他们以天地为见证相互盟誓、结为夫妻，他成了她的相公，她成了他的妻子。他在漫天梨花下向她许诺，若有朝一日他能金榜题名，他必然会锦绣还乡来接她去过富贵日子，以此报答她的收留之恩和情深意重。
所以她在婚后从不让他操心生活琐事，让他能全心读书，偶尔他感到烦闷了，她还会暖心地鼓励他开导他，让他重拾信心继续努力。如今他终于功成名就，却不再愿意与她共享荣华。
也许当初不应该让他科考，而应该让他当茶铺账房，夫妻二人一起经营她的小茶铺，一起度过平淡的一生，也算不枉他们曾许下的“长相厮守”的誓言。
极度悲痛之下，黎清欢突然生出了一丝不理智的念头，一抹淡淡的悔恨浮在了她的心头，但很快又消了下去。她很明白，如果甄进书本就是个容易变心的负心人，那不管他是在京都还是留在她身边，他都做不到一心一意地陪在她身边爱护她。
大哭一场之后，黎清欢之前因为甄进书变心另娶而一直抑郁不已的心情终于松快了几分。她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又抬头望向夜空中明月，不管她是甜蜜还是失意，高悬夜空的月亮都是一如既往地皎洁明亮，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增添或减少它的光辉。
也许她也应该一如既往地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经营好她的茶铺，不必过于为甄进书这个不懂得珍惜她的男人感到伤怀。
夜已经很深，她该回去睡觉了，明天茶铺还要开门呢。
黎清欢开导了自己一番，伸出手接了一捧被夜风吹落的梨花放在鼻间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腹的梨花香陷入了梦乡。
06
世事悠然几变更，人生何苦太多情。春风吹落桃花片，又听黄鹂第一声。在年复一年中，黎清欢慢慢放下了对甄进书的在意与爱恋，一心一意地经营她的茶铺。她不断精进泡茶技艺，又增添了茶水种类、改善了茶铺的装修，还招聘了两名厨艺高超的厨娘丰富茶点种类和口味，全方位地提高了茶铺的服务水平，茶铺的生意也随之越发兴旺。
几年下来，黎清欢的茶铺便成了十里八乡最受欢迎的茶铺之一，不管是文人墨客还是贩夫走卒，都愿意来这里喝上一碗或名贵或普通的热茶。而黎清欢也成了有名的茶娘子，甚受茶客追捧。这些年来，也有许多媒婆上门和她说亲劝她再嫁，她却始终没有同意，只一门心思守着她的茶铺安心卖茶。
春去春又来，转眼间，十八年过去了，黎清欢由一名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变成了人老珠黄的中年妇女，她的茶铺生意却依旧蒸蒸日上，并没有随着她的衰老而经营惨淡。
有时，黎清欢在听到茶客说起自己或他人的风月情事时，她也会短暂地想起她和甄进书的那段孽缘，但很快地又会回过神来：他在京都做高官享厚禄尽享荣华富贵，她在农村乡野守着茶铺汲汲营营一生，他们二人已是云泥之别，此生怕是再无相见的可能，还想他做什么？
然而，黎清欢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甄进书，却在十八年后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茶铺里。
那只是个普通的日子，黎清欢一如既往地忙碌着为茶客们端茶倒水，对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们笑脸相迎。一群新来的客人在茶铺里落了座，随着一句“掌柜的，来壶茶”，她便急忙迎过去问“来了，请问客官要喝什么茶”，入眼的却是一张深刻又模糊的脸——是甄进书！他身着锦绣玉衣端坐在桌前，身边跟着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在为他忙前忙后，两边座位上还坐着五六个护卫在时刻守护他的安全。
直到这时，黎清欢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忘记过这个许诺过会和她厮守一生、却又在功成名遂后将她抛弃的男人，即便已经过了十八年，她依旧能一眼就认出这个她曾深爱过的人。
岁月并没有在享受了十八年富贵荣养的甄进书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将他蕴养得越发儒雅宽厚。反观自己却因为操劳茶铺的生意，早早便被疲累染白了发，连皱纹都爬了她的半张脸，不管是身形还是容貌都与少女时期相去甚远，甚至到了判若两人的地步。
“我变化这么大，他认不出我也是正常的。罢了，我们二人如今已是霄壤之别，即便突然相见，也最好当做不相识吧。”黎清欢思绪万千地接待了甄进书一行人，在上完茶后便抱着茶托准备离开，却被甄进书唤住了，“掌柜的稍等一下。”
黎清欢依言停住脚步，抬眼望向他静待下文。
“这茶铺以前的那位黎掌柜还在吗？”甄进书环顾了一圈茶铺四周，茶铺的装修与他那段模糊的记忆中的样子有了很大改变，仔细观察却依旧有熟悉之处，再抬头看向柜台处悬挂着的“黎氏茶铺”招牌，不由得有些感慨。
也许是因为路过旧地，他十分罕见地回忆起了他高中之前的那段往事，那时的他家中突逢大变，又遭遇洪灾，导致他不得不背井离乡到处流浪。如果不是当时黎氏茶铺的小掌柜好心收留了他，他都不知道还要流浪多久才能有个固定的落脚点呢。
如今回想起来，记忆中那小掌柜的面容早已模糊，他却依旧记得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鼓励他勤奋上进的温柔模样，若不是有她的精心照顾，他当初也不能全心全意地读书求学，更遑论高中状元、当上吏部尚书了。
他当然还记得他和小掌柜那段短暂的夫妻情缘，可她一个乡野村妇，能在京都官场给他的助力实在比不上他如今的妻子。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他只好抛下这个对他有恩又有情的善良女人。
如今他官路亨通、家庭美满，如果有机会再碰到那个黎掌柜，他不介意多施舍些钱财给她，就当是答谢她当初对自己的情意与恩情了。
瞬息之间，甄进书已经回忆完毕，他收敛心神，抬眼睨向掌柜，等待她的回话。
“我也是黎掌柜，请问你说的是哪个黎掌柜？”掌柜的垂着眼睛不答反问。
“黎……”甄进书尽力回忆那个小掌柜的名字，“好像叫做黎清欢。”
“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个人。”掌柜的沉默了许久，才低着头轻声回道，“这茶铺是八年前别人卖给我的，我不认识那个什么黎清欢掌柜。”
“那好吧。”甄进书遗憾地挥挥手，“你下去吧。”
十八年后，他已然认不出他当初的结发之妻。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