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中见精神
平凡之中见精神
——读顾月华的散文集《走出前世》有感
刘红林
几天前,我收到了顾月华大姐寄来的新书——散文集《走出前世》,鹭江出版社2017年7月出版。
回想起来,我应该早就见过顾月华。从她的散文得知,2006年,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在复旦大学召开年会,她参加了。那次会我也到场了。可是当时女作家众多,满庭的衣香鬓影,我和她没有交集,没能认识。直到10年后的去年,我才将她的名字和她本人对上了号。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两个字——“美丽”。到她这个年龄段,能让陌生人乍见之下,在心里承认“美丽”的,不是很多吧?可我就是觉得不用这两个字不足以形容她。不仅仅是她着装美丽,色彩鲜艳,大花大朵的衣服围巾穿戴在她身上,真是好看,而且,她的外貌也保留着岁月掩不去的韵味。尤其是她爱笑,时不时地灿然一笑,常令我有“惊艳”之感,第一次懂得了“百媚生”是怎么一种情态。更重要的是,她的美,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素质,这种素质不因年龄而衰,不由体态而减,不以岁月而败。这种素质包括许多内容,其中有一种叫做“优雅”。真正的“优雅”不是靠金钱堆积出来的,不是“学富五车”可以生发的,也不是训练班培训学校能够造就的。它是骨子里的,是与生俱来的,至少经过三代人的累积,才能在后代身上体现出来。我跟顾月华不熟,不了解她的出身、学历、职业、成就、家庭,连她的作品也没有读过几篇。可我从第一眼看见她,就断定她的出身不俗,学养兼备,生活幸福。这些在她的言行举止中都表露得清清楚楚。《走出前世》这本书,印证了我的推断。
散文集《走出前世》由五辑共84篇文章组成。文章都不长,内容却相当丰富,涵盖了作者生活、思想、经历的方方面面。单纯抒情写景的不多,绝大部分是写人记事,可以用“生存写照”一语来概括。当然,个人的散文集所呈现出来的生存主题肯定比较狭窄,却也有与众不同的独特视角。
顾月华笔下的生存写照,只涉及她本人及其家人、亲友、相识或相闻之人的历史与现实的生存状态。由于她及她所写的人都生活在社会中,不可否认地反映出社会生存状态的一个侧面。
84篇散文中,写她个人成长史的篇幅不算多,而且每一篇都是零星的生活、思想片断,但组合在一起,却相当完整地展示出她精彩纷呈的人生轨迹。从中我了解到,顾月华祖上是无锡人,祖父经商,伯父是当地名医,不料天妒英才,双双罹患传染病离世,不久祖母也病故。顾月华的父亲当时正读中学,痛失父母兄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毅然辍学到南京去做学徒,用微薄的津贴养活自己和家人,四年后出师有了薪水,又把父兄欠下的债务还清,才带着幼弟弱妹稚侄,到上海开店,不几年,就成功地把家业重新建立起来。无锡最大的酒店——中国饭店,就是他与人合资开办的。
出生于这样的家庭中,顾月华自幼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兄弟姐妹七人,前面五个女儿,她排行第三。虽然她说父亲骨子里非常重男轻女,大弟是在家里得了五“千金”之后,以“君临吾家”之势诞生的,“家中,顿成疯狂世界”,“父亲更是乐疯了”,但父母并没有差别对待七个儿女,而是一视同仁。例如在“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物资匮乏,家里买到一包糖炒栗子,母亲都要仔细地平分给每人一份。
父亲把“知足常乐,助人为乐,苦中作乐、自得其乐”十六个字当作人生的座右铭。作者说:“他内心的真善美胜过了我所知的美学最高标准。”他一生乐于助人,无论是谁求到他面前,他都是有求必应,哪怕是在他最艰难时将他拒之门外的势利小人,他发达后也不计前嫌地去帮助。顾月华小时候得家里好几位“老女人”照看,这些都是孤苦无依被父亲收留在家中的亲友。父亲有位同事,家中人口多,收入少,又因为曾经是资本家而得不到补助,父亲就私下交代会计,从自己的薪水中每月扣出40元给他,而自己则节衣缩食。若不是父亲后来作为资方经理的工资被扣发(应该是文革期间),只给少量生活费,被助者才知道自己每月的补贴是顾老私人给的。40元在当年是一笔不小的款项,我本人学徒期间工资每月14元,出了师才35元。
母亲姓周,名字里有个“凤”,兰心蕙质,是典型的贤妻良母,集中国传统女性美德于一身,勤劳,善良,坚贞、圣洁、刚毅。她自幼由家长定亲,长未及嫁,夫家家境骤变,娘家舍不得她吃苦,打算悔婚。恰逢顾家丧母,按风俗,可于灵堂成亲,若不能红白喜丧一起办,就得守孝三年。顾家少年休学当家,可弟妹侄子的衣食无人照料。周凤让青布小轿把她抬进顾家。丧期不能举办像样的婚礼,下了轿的新娘子脱下红裙换上丧服,为之前素未谋面,之后要相伴终生的丈夫主持中馈,照料小姑小叔和侄子,常常要为无米下锅而绞尽脑汁。她荣辱不惊:发达时,生活雅致,只穿素面软缎的绣花鞋,家里的地板一尘不染;落魄时,布衣素服也是一脸的坦然。
父母对子女的教育,书中写的不多,但从几个细节和寥寥数语可见一斑。《纸》中写道:“儿时,母亲会将一些美丽的图片、书画放在我房中,问她哪里来的,不知为何她总说是天上仙女给你的。”母亲这些有意无意的做法,是对顾月华日后考上美术专业,成为油画家的最早启蒙吧。还有《九雌十雄上市前》写她大学毕业分配到河南,母亲担心她馋大闸蟹没得吃,想了一个办法,煮了一锅大闸蟹,只准她一个人吃,直到把她吃伤,果然以后她再不馋蟹了。在《母亲姓周》中她写道:“子女受教育后,没有闲饭可吃,不管天南地北都要服从分配自力更生。一生看懂了父母的情义,都化成子女立足的翅膀,独立地飞向艰苦的远方。”在这样的教育下,顾家姐弟七人,个个都有一番成就。
这本散文集所写的人物,除上述父母姐弟外,还有作者的丈夫、儿子、孙女、公婆、朋友、文友、同行、师长、保姆、卖花人、导游、她“洋插队”时曾经打过工的美国家庭,等等。这些人物,最显著的性格特征,就是善良。最令我读后动容的是《嫁作平遥妇》、《爷爷喜欢吃叉烧》、《儿子和马步芳的故事》、《墙壁里的声音》等篇
《嫁作平遥妇》写作者的公婆。公公姓孙,是山西平遥人,晋商票号的后代,孔祥熙的同乡。公公兄弟俩跟着同乡袍系进入金融界,在银行高层供职。抗战胜利后,兄弟俩肩负着押运国库黄金的任务,一路上千难万险,从四川到达南京。大陆解放前夕,兄弟俩被告知调往台湾,会得到破格提升。船票都送到他们手上了,当时一票难求,他们竟然不费力气地得到14张,可想是多么令上峰器重。可是,他们有一姐妹已经去世,遗下一对年幼的儿女,没有船票不能同行。外祖母搂着两个外孙,拿定主意留下来同生共死。事母至孝的孙氏兄弟没有放弃风烛残年的老母,而是放弃了全部船票,也放弃了台湾的高官厚禄。以他们的身份,在新中国的日子不会好过,得不到重用,还遭遇各种政治运动的风雨,可他们从没后悔过。作者见到的公婆,是没了社会地位的落寞老人,住在只有几件日常家具的陋室中,穿着旧得发白的蓝布衣衫,袖口有时还会挂下丝丝线头,但洗得干干净净,举止从容端庄,谈吐儒雅。他们用明清古董当花盆种兰花,卖掉古画瓷器精致地养鸟养鱼,却为了省钱,“不开灯,在暮色中坐着,像两尊菩萨”。
《爷爷喜欢吃叉烧》、《儿子和马步芳的故事》等文让我们欣喜地看到,这样的家庭养育出的后代,继承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多么的重情重义。
前文写去苏州给公公扫墓,儿子要求妈妈记得去买些叉烧,因为是爷爷的最爱。儿子11岁那年,爷爷奶奶就去世了。作者一家后来定居美国。前几年,还在读书的儿子从美国回去,一个人到苏州好不容易找到墓地,“看到了爷爷奶奶的名字,竟如见到了两位老人。他一头栽下去,哭倒在地许久许久,过了些天,他又带着白酒和叉烧,上了苏州东山,独自焚香叩头坐在坟前,摆下酒菜与爷爷对酌。” 这次,父母从美国回来,已经在北京成家立业的他又回到上海张罗扫墓。他一直都记得,“爷爷囊涩的口袋里,装着的是取用不尽的爱”。
后文中的“马步芳”不是西北那个军阀,而是一个同名的乞丐。相遇时,儿子正在等长途汽车,肚子饿了,买了烧鸡等物正准备吃,乞丐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汗臭味,两眼死死地盯着烧鸡。儿子倒了杯酒,撕了一大块烧鸡,还有几块饼子,请他坐下和自己一起吃,边吃边聊,聊得挺投机。后来,儿子在工作上遇到困难时,又遇上这个马步芳,解决了他的难题。这时的马步芳已经是搬运公司的老总,成了新土豪。他说自己落难时接受过许多施舍,但在作者儿子那里,得到了尊重,并铭记在心。作者感叹说儿子在此释放出的是一份平等与善良,而不仅是怜悯和施舍,“儿子掰下的这一块烧鸡,承继了我们中华民族中一个‘仁’字、一个‘义’字。”笔者深以为然。
顾月华的这本散文,以写人的篇幅居多,而她笔下的人,基本上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不是可钦可敬,就是可爱可亲。她在《春雨无声》中写去买菜回来等候班车,忽然下雨,越来越大。她没有带伞。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子把伞遮到她头上。她怀疑人家有什么企图,悄悄挪开,可那女子又悄悄地挪过来,宁愿自己的半个身子淋在雨里,却固执地让“我”躲在伞下,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感叹自己遇到了一个好人,而与她的生活发生关系的人,如小区的保安、维修工人,电信局、水、煤公司的抄表员,她家的清洁工等,都召之即来服务周到,彼此间透着亲切及信任。她说她时常纳闷:“那些坑害人民的坏人在哪里?为什么我身边都是这么可爱的守本分的好人?”
这本散文集除了写家人,还写了些名人,如焦晃,是作者丈夫的发小,还是她夫妇的邻居;陈丹青,是她“洋插队”时的美术同道;唐德刚、夏志清、王德威、赵淑侠,是她文学上的亦师亦友;黄美之、余光中、席慕蓉是她崇拜的文学先进。更多的是普通人,如家里的小保姆含笑、云南的导游彝族姑娘“刁民十六号”、花店女店主及其儿子、她的犹太人老板和同事,等等。她写这些人,不论贫富与否、地位高低,都能突出他们身上最闪光的品质。
去年我和顾月华等一起游长白山天池。她用个手机拍照,拍出来的照片极为独特,比我用高档相机拍的还好。我当时以为她是碰巧,可一张碰巧,总不能张张都碰巧。读了她的这本书,我才知道,她那是专业水平。
从书中可见,顾月华从小醉心于艺术,音乐、戏剧,绘画,无所不爱。考大学时,她的第一志愿报考了浙江美术学院雕塑系,也被录取了。可她第二志愿报考的是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由于上海戏剧学院是当时的全国重点院校,而浙江美术学院只是省属,国务院规定,必须由重点院校先行录取,浙江的录取于是作废。尽管她喜欢雕塑远胜过于舞美,也不得不去上海戏剧学院报到。她在油画创作上造诣很高,画作经常参加画展,被人收藏。因此,她的散文,也别具画意。例如她写人,总是寥寥几笔,就使人物神形毕现,很有素描的意味。
《厦门惊艳》写听余光中的讲座,相当精彩的内容,她只用三言两语就写完了,可两个细节却让读者回味无穷:第一个是余光中“端坐在偌大的舞台上面无表情,但是出口成章妙语如珠,不时引起大家哄堂大笑。这个老头实在太可爱了”;第二个是“余先生还是那样刻板地坐着面无表情,当他说到他最烦人家央他写序,说他真想写一篇文章‘序你个头啊’时,大家笑得东倒西歪。要怎么无穷无尽、没完没了的麻烦他,才会使这满脸无辜的老头在大庭广众之间发出这样一声呐喊啊!”我想看过这篇文章的人,对余光中的印象会更加深刻。
顾月华写景,是文中有画,而且是浓墨重彩的油画。比如她在《见证白夜》中写她在北极圈看日落和日出:
那时晚霞满天,太阳躲在云层中,天色昏暗了下来,海面被落日洒满了余晖。我想应该只有几分钟的时间,照我的经验,那贴近海面的太阳应该要沉落下去了。
可我不知道在北极圈里太阳东升西落的规律早被打破了。
太阳落不到海平线下,而我却在傻傻地等它下海,就在我心中纳闷时,那海面上的景象却开始变化了,起初它的光芒稍微昏朦一些,但一秒一秒时间在过去时,那云层后的太阳却射出越来越强的金光万道。
过一会儿,太阳又穿过云层往上升了起来,这时我分不清到底看到的是晚霞还是晨曦?我不明白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太阳并没有落下去,反而又升了起来。
我发现太阳在水面上不再是落日余晖而是金光万道,身后的白墙及躺椅早已披满了晨曦,镶满了金边。
朝霞已经明确地宣布太阳已经升起,天空很快亮了起来,蓝天渐渐明朗化了……
日落时的晚霞与日出时的晨曦便会奇妙地重合在一起,这是非常神奇而精彩的瞬间,暮色与晨光在此刻交接、混合、分离。
作者用美妙的语言,画出了一组北极圈日升日落相互交叠的奇妙油画,能让没有见识过白夜的读者感同身受。
顾月华的散文在语言方面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幽默,尤其是写他们夫妇相处的篇章,常常令人忍俊不禁。
如《我家首长》里说:“发现他像一个首长,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大儿子常常在我说完‘爸爸让我对你说……’后,开始反抗:‘让爸爸自己同我讲,又不是中央首长,干吗老发号施令让人传达?’”小儿子觉得他有怪癖,在我们母子交谈时,常常冷不丁训斥我们几句。我刚想反驳他,人已走开。他好像放一枪换个地点,装得跟游击队司令似的。”
《两个笨蛋游伊斯坦布尔》最逗,开头写“从前有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婆,他们很老了”,其实就是作者夫妇二人。他们买了机票从纽约出发,在伦敦转机,飞机误点几个小时,他俩把表拨到伦敦时间,安心地到达伊斯坦布尔,登上游轮,吃过饭。别人都下船去玩夜市。老头说:“夜市有什么?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玩?能有城隍庙好玩,不去不去。”老太婆说:“夜市有什么好东西,最多像九角九商店卖便宜货,到土耳其来垃圾货回去,发痴!”两个人回房把闹钟拨到次晨七点,八点要出发参观很多景点,包括集市,早已买了票。两个老人太累了,这个骗那个外边不好玩,那个骗这个说不定晚上会遇上大坏蛋,于是吃过安眠药,甜甜蜜蜜地睡了。第二天闹钟响了,两个人从容不迫地去吃早餐,还与一对美国夫妇同桌,侃侃而谈。人家在伊斯坦布尔已经住了一周了,告诉他们夜市好玩极了。老头吃了很多东西,老太婆吃的少,但是要特制的咖啡,磨磨蹭蹭地吃完。八点了,人影都不见一个。两个人一边抱怨同船的两千人都玩太累了,起不来,是“老油条”,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出大船码头,仍是空无一人,空无一车。老头拉住一个人问,人家说两小时前人都走完,车都走光了。一问时间,现在是十点半,原来他们的表还是伦敦时间。下午一点半开船,一点钟无论如何要回到船上。于是两个人打车以冲锋一样的速度玩了各个景点。花了这么多钱,走了这么远路,在伊斯坦布尔就玩了两个半小时。
看完这篇散文,我一边发笑,一边感叹顾月华真是上天的宠儿,人生所有能得到的幸福都给了她。她生在一个父慈母爱、兄友弟恭的家庭中,自幼受到完备的教育,自身又是才华横溢,学业优异,事业成功。嫁的丈夫是大学同学,门当户对,英俊不凡,德才兼备,智商高情商也高。两个儿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德才品貌都属上乘,学贯中西,事业家庭都很顺利。这样的她,心态平和,看什么人都是善的,什么景都是美的。她每篇文章都蕴满浓浓的爱,连坑过她一家的继母,她还回去的都是爱心。
“爱”是女性散文不变的主题。不过,由于各人的境遇不同,“爱”也以不同的面貌出现。顾月华是女作家,文章中“爱”的表达也非常强烈。可能因为人生遂顺,她没有爱而不得的哀怨、自怜自爱的缠绵、爱恨交加的挣扎。她的爱是明朗的,热情的,平和的,又是深沉的,是面对众生万物的。顾月华又不同于很多女作家,从校门到家门,家庭丈夫孩子就是她们的整个世界。她经历过大陆解放后的各次政治运动,尤其是公私合营和文化大革命,对她的家庭和她本人的冲击应该最大。她上过山下过乡,年过不惑还为了解决一家四口的团聚问题,抛夫弃子地跑到美国去“洋插队”,学成后在纽约珠宝界工作多年。所以,她的眼界开阔,文章中表现出来的“爱”就不局限于个人小我,也不放任自己的感性泛滥。如《这里是白宫》中说:
我在纽约看美国的月亮,第一次与国内的朋友在一起,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大笑着说,美国的月亮没有中国圆,也没有中国的亮。
渐渐地,如同沉浸在美国的月色之下,我们身上渐渐涌入美国精神。我们比较理智、客观、唯物、科学地看待及评价事物。在这以后的岁月中,我们不会像那些盲目崇洋的人说美国的月亮比中国圆,也不会说中国的月亮比美国的亮了。
……
但无论美国多么好,都没有现今中国任何进步使华人更欣慰更高兴的,而这些年来的变化,确实值得每一个中国人高兴。
这里表达出的家国之爱就相当理性。
还有《昨夜听风听雨》一文,她赞赏“911”事件发生后,美国政府采取的“净空”行为,“能够下达这样奇特的命令,是因为这个国家在乎人民的生命。人民的生命高于一切” 。可她笔峰一转,又写道:“美国人要自省:他们用选票推出的政府,为了什么利益,无视他国人民的生命,之前之后,在别国推行什么样的政策,让他们的子民世代陷于战乱,无以为生,而不惜以自我牺牲来做抵抗!”她还说:“‘九一一’以后,美国人民受了血的洗礼,没有为了报复而丧心病狂,默默地舔干自己伤口的血。但是每个有良知的美国人心里,又何尝不是纠结着复仇中的疑虑、胜利后的惭愆,面对弱者内疚不忍的矛盾心理而抱愧世界呢?物极必反,事物总在相互转换中,什么时候人们可以结束政治与宗教的纷争,还世界一个和平环境?‘九一一事件’留给人类一个应该沉思的课题。”这样高度的人类大爱,这样睿智的人性思考,不是每个女作家都能达到的。
的确,顾月华的散文有一种并非女作家独有的大气。其实,从她热爱雕塑这门艺术来看,她性格中就有一种中性之美。这种中性之美也体现在的她的文章内容和语言文字之中,有柔有刚。另外,她的文章除了写对话、听报告之类,一般不引用别人说过的话。她的游记,也不搬文献资料,只写自己所见所感所经历。《吃的洗礼》是有一篇很有意思的散文,写上海解放,解放军进城。这是一个宏大的历史事件,能写的内容非常多,光是满面硝烟露宿街头不扰民,就值得大书特书,文献资料可借用的不知有多少。然而顾月华只是从一个10岁小女孩的角度写自己的亲眼所见,写解放军战士以顶礼膜拜的心情,享用只有或青菜或豆芽或豆腐一道菜的大锅饭。作者眼中这种“惊心动魄的吃饭场面”,震撼了她,也使我们读者震撼,体会到蕴含在其中的不朽精神。
这种“平凡之中见精神”的写作手法,正是我最欣赏《走出前世》这本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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