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正传》,以及那些不能再重现的影像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阴暗的楼梯道里,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大步走过的旭仔留给观众一个潇洒的背影。
茂密的热带雨林中,阿旭铿锵有力地一直向前走着,头也不回,只有一个倔强的背影。
与其讲阿飞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倒不如说他代表着怎样的一类人。阿飞就像是一个符号,从他的身上我们多多少少能看出自己或是身边人的一些影子,但是看得又不真真切切,是朦胧中的真实。
毫无疑问,阿飞是性感的。无论是大面积的特写镜头,亦或是张国荣出神入化的演绎,使得阿飞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性感的韵味。影片中阿飞随音乐肆意舞动真的可以说是画龙点睛之笔,那种性感中透露着私密情感的味道瞬间充满了银幕,寂寞、倔强、随意、玩味一下子铺展开,混合着阿飞的神秘,使阿飞这种性格很有缺陷的人物顿时变得一点都不讨人厌。
在我看来,阿飞就是个小孩子,并且是个倔强的小孩子。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冷着脸,喜欢了就争取,不喜欢了就抛掉,对待感情就像对待玩具,还总是与自己的养母作对。影片中,阿飞用尽一切手段去想要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几次与养母对峙,那种耍“下流手段”的样子就像是想要新玩具不得而哭闹的小孩子。朋友说阿飞执意去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一种对自身存在价值和意义的探索,但是在我看来,阿飞的这种追寻是明知结果会令人失望,但又不堪现实的倔强。阿飞后来说:“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一开始就会飞,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其实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就像是阿飞费尽心思寻找,但是其实一开始就意味着结束。影片中大量地使用了冷色调,低沉的气氛中,阿飞总是一副无聊的样子,他说他不喜欢工作,但又总是无事可做,所以他不断地尝试各种感情,流连于各种女人中,他可能不知道什么叫做爱,但是为了一分钟的朋友,他又可以永远记住。阿飞虽然总是和养母作对,但是又在养母受骗的时候去帮养母讨要被骗的东西,这也表明他表现得非常像一个孩子,表面很倔强,内心却又很善良。但是,阿飞就是没长大般,只知道打发无聊,却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开心,只知道去追寻一个注定失落的答案,却不知道应该珍惜眼前人。《阿飞正传》的英文名叫做“Days of being wild”,自由随性的日子,某一瞬间我倒挺羡慕阿飞的,不想做的事情不做,想要的东西就去追寻,自由而随意,不计较结果。无脚鸟不只是孤独的象征,也是自由的象征,但是为了自由就要不挺地飞啊飞,并为此而献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阿飞正传》上映于1990年,是王家卫的第二部电影,距今已经二十八年了。后来王家卫的电影,无论是《重庆森林》,《堕落天使》还是《2046》《花样年华》可以说都是《阿飞正传》的续集,《阿飞正传》的结尾,梁朝伟扮演的周慕云如另一个阿飞一样随着轻快的音乐出场,这也意味着王家卫的电影宇宙逐渐建立起来。后来,《2046》的开场便说:“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想起《阿飞正传》中下着雨的街头和潮湿的卧室,感慨万千。九十年代是香港电影最后的黄金时代,王家卫,徐克,杜琪峰,彭浩翔,陈果,许鞍华纷纷用自己独特的镜头展现出繁华的电影世界,他们把镜头对准一个个迷茫的人物,展现出回归前疏离的世界和不安的心绪。《堕落天使》里脆弱的感情关系,《青蛇》里暧昧性感的氛围,《暗花》里寻找自我的男女,《伊莎贝拉》里互相慰藉的父女,《天水围的日与夜》里伤感的时代恋曲,《香港制造》里迷失在城市森林里的少年男女,这些图景勾勒出香港的人生百态,像一部部百科全书一样,解答出香港的种种社会现象和生活景象,真实而有力。那时候的香港电影总是能给人更多的惊喜,从演员到导演,都象征着那个时代独有的精神面貌——疏远而又迷惘。可是过去的终会将过去,有一些影像是不能再重现的。今天《阿飞正传》重映版上映,口齿不清的配音、让人出戏的配乐都使这部电影失去了本该有的韵味。再放眼望去,新世纪以来的香港电影越发的不堪,很少再有精品出现,那些曾经辉煌过的影像也仿佛古董般无人提及,有的只不过是喧嚣的电影市场和不真实的电影情节。
《阿飞正传》能过重映毕竟是好事,但是回想起那些经典,那些不能再重现的影像也的确令人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