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冷淡美的两种风格:禅风和仿宋
还能看到宋朝的那个夏天,雨后初霁、天色黛青的所有美的感动,都凝聚在了汝窑的一片青瓷当中,当你在一千年后凝视这瓷的时候。有言,曾有一工匠询问宋徽宗瓷烧何色,恰巧雨后初晴,露出了第一抹蓝,徽宗便手指天色,工匠假以悟性,便烧制出釉色最微妙的青瓷。那个时代,是美学历史上最美的时代。收敛了美学的欲望,一物一品,看不出美是如何诞生的,只觉得在凝视的时候,美神维纳斯也在一旁凝视,你看到的是一抹淡蓝色的神光闪烁。这种淡蓝色所带来的静谧感,契合静为依归、清极遁世的处世哲学。
这种美,就是空色,命名为性冷淡美。
个人素来喜欢这种生活,不需要太多的装饰。物品仅仅满足自身所需。与生活,用减法达到生命的修行;与色彩,黑白两色即可彩化平生。
这种性冷淡的美,分为两种风格。一种就是禅风,源于佛教禅宗;一种就是仿宋,源于道教无为。
昨晚和弟弟聊天的时候,对于发现的这个结论颇为兴奋。人类在减少欲望,追求简约美的时候,明显有一路认为是粗茶淡饭干净简朴是一种美;有一路认为精致内敛无印为印是一种美。分明,前一种美是返朴归淳,是为湘云所钟情;后一种美是冰清玉洁,是为宝钗所钟情。
宝钗的这种仿宋美,在蘅芜苑里,便可略知一二:“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在那场红楼空梦的珠光宝气当中,宝钗是淡极始知花更艳。所用之物,没有雅致,是玩味不来的。就像宋徽宗的汝窑青瓷,看似平淡,其实釉色里加入了玛瑙;就像佛门菩萨尊者等等,看似普通,其实都是一些王子公主。是我有了之后才追求无,是绚烂之极归于平静,类似于初秋。
湘云的这种禅风美,是真名士自风流。湘云于妩媚中沾染风流倜傥的男儿气概,心直口快,开朗豪爽,爱淘气,甚至敢于喝醉酒后在园子里的大青石上睡大觉;雪天男装,大说大笑;风流倜傥,不拘小节。一如六祖慧能,艰辛贫困不识百字,却在劈柴干活的时候,顿悟成佛。诚然,比之于禅风美学,讲究“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正因为我没有,才拥有全部的有,类似于初春。
现实生活当中,禅风和仿宋的美感,是分不开的,大多数人印象当中,都归结为一种日本的美,譬如无印良品、青石巷弄之流。的确,生活中很难以区分这两种美学。毕竟性冷淡美的两种风格当中,都是强调对于欲望的调和与节省。
英国希斯罗机场2号航站楼候机厅的“气味地球仪”当中,日本被赋予凉爽的海洋气息,夹杂着海藻和贝壳提取物的气味、绿茶的香气和龙涎香;中国神秘的寺庙焚香和淡淡的桂花香营造了一种东方的感觉。前者恍如仿宋,后者便是禅风。
或者,南方是仿宋;北方是禅风。
仿宋,清虚婉约,一笔一画,皆为高妙。略带女性的性冷淡美。
禅风,粗布茶饭,一瓢一饮,皆为自得。略带男性的性冷淡美。
性冷淡美的两种风格:禅风和仿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