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异乡人悬疑推理专题 【连载专题】连载小说

[悬疑]镜中魂(3)

2018-04-18  本文已影响27人  猎雪

第三章   肺结核病患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寒川的车抖着烟尘停在教会医院的院子里。

“寒川?”几个正在穿过院子的医护人员中,有一个女子认出了寒川,并向他跑来。

“寒川,你这是……沈瀚?!”她看到寒川抱着一个人下了车,火急火燎地走向医院大楼,再定睛一看,他怀中抱着的那个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知觉的人竟然也是认识的。

“嗯,美佳!”寒川简短地打着招呼,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医生、好友兼众望所归的未婚妻人选身份而显得额外地热络:“快看看沈瀚!”

“呀!”小池美佳伸出去触碰沈瀚额头的手,像烫着一样缩了回来:“烧这么高!”

“……”寒川无语。当那个人红着脸颊说身上冷要寒川抱一抱的时候,自己还以为他在玩什么心术,其实是高热难忍;甚至于后来歪头睡倒在自己怀里,根本就是晕了过去。他心乱如麻——无论这个人是清醒着,还是晕迷着;是孱弱无助的囚徒,还是借势反攻的杀手;是诡计多端的诛心之贼,还是坦然无欺的赤子……自己总是拿他没办法,总是输着,从内里到外在,从理智到情感,输得片甲不留,又不着痕迹。

“需要紧急处理!”美佳果断地说。

“拜托了!”寒川把病人放到了急诊室的床上,微微倾斜身子向小池医生行礼。

雪白的帘子刷的一声拉上,隔开了寒川和病床上的人。寒川默默注视了一会儿帘子上映出的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开口说:

“我要一个单间;我会派便衣过来把守。所以,你帮我选个僻静一点的病房。”

话音刚落,雪白的帘子刷的一声拉开,美佳露出头来——虽然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更衬得两只大眼睛怒意滔天:

“这是教会医院,这里只有病人,没有阶下囚!你要看守你的犯人,就请送到你们军队医院去!”

“没错,因为是最好的教会医院,我才把他送来。”寒川目光森然,毫不退让。

美佳瞪了他半响,终于垂下眼睫——是的,她不得不承认寒川是对的;军队医院的粗鄙乱象人尽皆知,不然以自己日军中将之女、留洋医学博士的身份,为何不在军队医院为国效力呢?!那个鬼地方必然不是沈家少爷这样矜贵的人吃得消的。想通了这一层的她还是不服气,偏着脑袋说:“你看着他干嘛?沈家大少还能飞出上海滩?”

“因为我需要……”

“无论你有什么需要,都不许妨碍治疗!”美佳打断寒川准备展开的陈述,一拧身退回帘子里,继续忙碌。

寒川叹了口气,那些来不及宣之于口的理由有惯性一般,在心里默默地廻旋:我要知道沈瀚为何要出现在元帅官邸,如何会落入羽良之手;我要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他下一步要怎么做;我们之间立下的赌约,到底谁会赢到最后?而到了那一刻,我们是敌还是友?

寒川掉转身子,大步离开急诊室。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沈瀚交到美佳手上,就够了。

……

夜色如墨。浓浓地注解着这动荡的时局。

一灯如豆。照不亮心头上郁积的浓云。

灯下的桌子堆满了卷宗、书籍,卷宗的封皮上大多加了一个自带诡谲表情的“密”字,很是衬托周围色泽黯淡纸质陈旧的古籍。

一个年轻人就埋首在这样的灯下桌前,捏着一把放大镜,在密宗与古籍之间入神地研读。半晌之后,他扔下放大镜,颓然靠在椅背上,向后引仰着脖子,在橘黄色的光源中拉出一条堪称美学典范的男子侧颜曲线。

他轻轻呼了口气,伸手开抽屉,一本厚厚的拓本与众不同地躺在抽屉里。一页页被翻开,侍女观瀑,十二瑞兽,米南宫法帖……书画雕刻,年代各异,拓片、照片加手绘,杂乱无章,完全看不出收集的意图。翻动的册页最终停留在某一页,有意无意地,翻阅者的手指触上边角处一幅不起眼的手绘图片——

一个造型图独特的宝石项链。笔触匆忙,线条心不在焉,涂了浓重而杂乱的阴影,勉强能看清是一枚双蛇衔珠的宝石吊坠。

寒川的手指轻轻滑过这页草图,然后谨慎地捏住活边的一角,将这幅草图翻过来。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对着微弱的灯光,草图背面的阴影里,勾勒出一个妇人的头像:从轮廓到发丝,丝丝入扣;从嘴角的笑意到温和的眼神,栩栩如生。

寒川眉头一紧,低下头去平抑胸中激荡的情绪。半晌之后,他摸出一捆小布包,解开摊在桌上,露出一排齐整的铅笔、文具。他抽选出一支笔,翻过那张宝石吊坠草图,在留白处犹疑地涂抹着。

哥哥——那稚嫩的童音又一次清冽地回响在脑海。

真的太像了!寒川手中的笔越走越快,在那张经年泛黄的草稿纸面上沙沙作响,好像已经不犹疑、等不及——或许,我对某人的仁慈只是因为可以借助他来填补记忆的空白?因为我已经记不起你的容貌了啊!如果你活到现在,该继承了母亲的容貌,骨秀神清。

书房的门“咔嗒”一声被推开了。寒川一愣神,迅速地从桌前弹起,鞠躬行礼,身板笔直。

“父亲。”

“……”身着和服的寒川英一郎慢慢踱进书房,木屐咯吱作响:“在忙?”简短冰冷的质问。

“……”寒川步把头低得更深一些,作为一种肯定的回应。

“今天你去了元帅府邸。”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是。”

“有什么发现吗?”

“破窗而入,毫无技巧——所以被羽良发现了。”父子之间的对话有头无尾,却毋须多言,各自明了对方的意思,知道该做怎样的回答。

“所以你怀疑沈瀚是故意落入羽良手里的?”

“是的。初步调查结果已经向将军报告。”

“动机呢?”

“尚不明了。不过我已经控制了沈瀚,我能调查清楚。”

“听说他还在昏迷当中?羽良对他用刑了?”

“尚未清醒,但不是全是因为羽良——沈瀚是个瘾君子,似乎还有其他的疾病。”

“一个药罐子,竟然把你和羽良玩得团团转……”寒川英一郎的声音刻厉起来,叹了口气,又平复下去:“我在小池中将面前替你求了情,他答应将樱花组交还给你统驭,但是羽良必须是你的副手,这是条件。”

“多谢父亲为我斡旋。”

“时局不稳,太平洋战事吃紧;你的任务变得尤为迫切。”寒川英一郎缓了缓语气,目光准确地落在凌乱的书桌上那打开的一页拓本上:“你要心无旁骛,报着必胜的信念,以雷霆手段,完成任务,向天皇效忠!”

“是!”寒川步斩钉截铁。

效忠天皇,似乎是终结父子俩谈话的恒定句式。今夜,面对儿子一如既往的军人式决绝,寒川英一郎意外地翻涌起一丝对父子间温情的渴望。他皱了皱眉头,没有扭头就走,而是拖出另一个话题:

“你知道为什么小池中将今天会爽快地答应把樱花组还给你?”

“……”寒川步疑惑地抬起目光。

“因为他今天得到了一副好棋,要我带回来给你掌掌眼。”寒川英一郎张开手掌,露出两粒晶莹剔透的棋子,一粒墨青,一粒粉白。

寒川步心中一动:“有父亲在,哪还轮到我班门弄斧。”

“让你看,你就看。”寒川英一郎不吃这一套。

寒川步只得接过那两粒棋子,凑近灯下细细查看。

“玛瑙棋?‘鱼冻’?”寒川步很快得出结论,有些不敢相信:“一共多少粒?齐全吗?”

“很齐全,361粒。”

“那定然不是‘鱼冻’,至少不全是——根据资料记载,‘鱼冻’几经流离有所缺失,棋子数目不会超过258粒。”

“所以,我跟小池君说,送礼之人的诚意可见一斑——凑齐和‘鱼冻’成色一样的玛瑙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小池中将到小池君,称谓的变化佐证了在某些方面两家人跨越了军阶的关系。

“就因为这个将军把樱花组还给我?”寒川步将黑白两粒棋子递还给寒川英一郎。

“还有一层意思……”寒川英一郎盯着寒川步紧抿的嘴角,知道儿子已经猜出赠棋之人;他轻轻推回儿子递过来的手掌,说:“小池君说,他很喜欢这副棋;棋不离盘,黑不离白……日后,或许有机会将‘鱼冻’及金丝榧木棋盘送给你。”

……

寒川站在病房里,注视着陷在病床上熟睡的人——白色的背景将他的睡颜衬托得分外恬淡,像谁家无忧无虑的孩子,从未经历过生死磨难。

“他好多了。”美佳站到他身边轻声说:“但还很虚弱——他是个肺结核病患,你知道吗?”

寒川一怔。

美佳同情地看着寒川——染上这个病,相当于被判了死缓,至今没有有效药物可以治愈,连时下最好的抗菌素盘尼西林也无法克治。

“竟然……”寒川轻轻吐出两个字。

美佳收回目光,疑惑地转向病床上这个年轻的异国病人——以她基督徒的信仰,最多可以理解寒川超越了敌我界限的恻隐,却不懂还有什么理由叫这个如冰似霜的人如此动容。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