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交信:第二章 潘聪
除却我们两户,我们那个胡同里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就拿我的发小夏婉婷来说,每每上学下学都有专门的司机接送。那时我总怀疑她那个带着墨镜,满脸大胡子的司机叔叔可以像007那样,随时摸出一把枪来,将坏人打得屁滚尿流。
从我们家向胡同外再多走两步,走过两户院子,穿过高高的牌坊和象征性的人行道,便是一条杂乱的马路。每到周末,电动车、三轮车、自行车、当然还有汽车就各按各的喇叭,叭叭叭的挤成一团。马路对面,开着许多店铺,其中我最爱的一间,是一家包子铺,它正对着牌坊,每日蒸汽袅袅,香气飘散直到现在。卖包子的大叔大妈都头发白了,店铺前的银杏树却长高了。五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请客,就是在那家包子铺前。
请客的对象,是我的同班同学:潘聪。潘聪是四年级才转学过来的。我第一次在教室里见她时,感到她是一个畏畏缩缩,皮肤灰黑的小女孩。她的头发刚触及耳垂,但却很毛躁,刘海儿时常半遮不掩地挡着她不大不小,不长不短的眼睛。她眼睛下面的鼻子小小的,鼻翼两边星星点点地附着许多小雀斑,现在回想起来,儿时的视力是多么的好啊,连那么小的雀斑都能注意得到。哪像现在,我要是没带眼镜,又不刻意聚焦的话,从身边过去一个影子,是人是狗我都分不清。
言归正传,潘聪她要是笑起来,那些雀斑们将要翩翩起舞似的,为她添了一丝可爱。从小我妈妈就说我的嘴唇挺薄,可她的嘴唇更薄。我想着,她要是受了委屈,嘴唇一定会抿成一条深红色的线吧。
让我们的生活真正相交的,是一个刚刚立夏不久的清晨,那时我五年级了。那日我爸爸妈妈都睡迟了,家里没煮早饭。于是我得到了三张三张皱巴巴的一块钱。我攥着那三块钱,慢悠悠地走出胡同,去上学。我刚刚到马路边上时,正巧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马路对面的包子铺旁边的香油铺里钻出来。我新奇的很,头一次知道她住的离我家那么近。于是我兴奋地扯着嗓子大喊:“潘聪,潘聪!”。她驻足朝我看过来,一副惊讶的样子。
我三步并成两步地过了清晨里安静的马路,跳到她面前,问她:“潘聪,你也住这附近呀?”
“是呀,我一直住这”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狭窄崎岖的巷子,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哦……我要在这买包子吃,你吃过早餐了吗?”其实我的肚子早就在咕咕乱叫了。
她看了看包子铺,说:“啊……我吃过了……”
“那你等我一下好不。”说着我便牵起她的手,跑到包子铺前。老板看到我,照例给了我一个熟悉的微笑。
“一个肉包,一杯豆浆!”我手拿着三块人民币,底气十足地对老板说。
“好勒,八毛钱”老板熟练地打开蒸笼,夹出包子。一股白而香的热蒸汽扑在我和潘聪脸上。
只花八毛钱便买了个大肉包子和一杯豆浆,如此代价的满足感真让现在的我唏嘘。
那时刚接过包子的我就啃了一大口,香味忽地蹿了出来。包子还很烫,烫得我不敢咀嚼,只好让其在我口腔里翻滚。
“哎呀,小姑娘,慢点吃。”包子叔叔在蒸汽中笑咪了眼。
我这才想起来潘聪还在一边,便回头找她。我一下就看到潘聪的眼神聚焦在我的包子上,她的喉咙似乎在微微运动。她看我回头慌忙收回了目光。
“你早上有吃饱吗?这儿的包子挺好吃的,不买一个吗?”我问道。
“我……”她盯着自己脏不拉几的鞋,犹豫了一会,说:“我吃过了,而且我忘带钱了”说罢她抬脚就想走。
我拉住她,说没事,我请你。于是我转身,又向卖包子的大叔买了一个包子和豆浆。
“喏,给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呢,多吃点没事。”我学着我妈妈的口吻说。
她愣了一下,脸上的雀斑似乎轻轻地跳了跳。她笑了,说:“谢谢你哦”然后接过包子狼吞虎咽起来。
“你慢点吃嘛”我笑着说,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请客会有种莫名的快感。心想着怪不得父亲总要和叔叔们抢着付账。
紧接着的几天里,我和潘聪便顺理成章的玩在一起了。我快乐地发现相比别的人,她和我在一起时话最多,笑容也最多。
所以我们约好,要在那个周六进行一场从未有过的冒险。起因是,我在一个人声鼎沸的课间时间,告诉她我无意中发现的一个秘密——只要把我家里的黑塑料袋缠在木枝上,再点上火,便能烧很久。“这样一来我们便能进行冒险啦!”我兴奋地说。“在我家门前胡同的深处,有一个小山坡!就去那里吧!去那儿可是需要勇气的哦”
我看见潘聪的眼睛里也闪烁起了兴奋的光芒,她说:“好!”
就这样,我达成了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