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明天不是明天（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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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幕  孤单情人节

二月十四日，是西方的情人节，白九收到了一份鲜花速递，寄件人一栏是空白的，快递员递给她一张信函，上面写了一些又酸又腐的话，应该是从某本文摘上抄下来的句子，没有什么实在感。

她认出来了那封信上的笔迹，尽管那人刻意书写的与平时的字迹有所不同，但写字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

“谢谢你送的花，不过下次折现就好了，买了也是浪费，我家里又没有花瓶放它。”白九拿着大束的红玫瑰爬上了四楼，林加加的家就在靠近电梯门的那户，摁了门铃后没多久就有人过来开门。

“你怎么猜到的？我这边还没付钱呢。”林加加接过大捧的玫瑰花，插在了客厅的玻璃花瓶里，边修剪多余的花枝边说，“正好顺便把钱付了吧。”

“你都是个小富婆了，就别为难我这个穷人了。”说是这样说，白九还是替她付了这个钱，不为别的，就为林加加在这个洋溢着恋爱酸味的日子没有扔下她。

“乔乔呢？”白九在房间找了一圈，平时只要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小姑娘就会吧嗒吧嗒地跑出自己的房间，冲着她甜甜的喊上一声“姐姐”，但今天家里很安静，只有林加加一个人在家。

“跟老顾回老家了，听说是那边有些事需要他处理，再有乔乔的爷爷奶奶也想她了，老顾就把她也带去了。”林加加正在给她挤橙汁喝，号称是绝对无污染无添加的健康绿色饮品，白九每次喝都是要付钱才给做的。

白九拿着抹刀往切好的面包片上抹蓝莓果酱，听她这样说也就没问她为什么没有跟老顾一块回去，想必老顾也费劲心思去说服她，但她没同意。

林加加一直拒绝去见老顾的家人，白九猜想她本来就没打算跟老顾能有个不错的结局，当初在一起也不过是诸多因素掺杂在一起导致的结果，事后后悔也无可厚非。

“家里就你一个人？”白九接过杯子，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新鲜橙汁，问她道。

林加加笑着反问道：“不然呢？难不成我还能在家里藏其他男人，要是让老顾知道了不得活剥了我。”

白九也笑，“良家妇女了啊。”

那不过是好友之间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白九之所以敢跟她开这样的玩笑，不过是因为她知道林加加不在乎这方面，但她也绝不会乱搞男女关系，她忠诚于自己的爱情，自然也忠于自己的婚姻。

在情人节这天去电影院看电影就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白九买完票后，回头看见林加加孤独的坐在沙发凳子上，旁边是一对对如胶似膝的情侣、恋人，甚至爱人，那种场景一个心酸是无法说明的。

林加加非要那天看一部刚上映的喜剧电影，主演是她很喜欢的一个男明星，颜值不高但很有观众缘，演起喜剧来给人一种很强的代入感，白九也不喜欢看所谓的讲述男女主真挚爱情的影片，电影里故事情节有多美好倒令人羡慕，现实就残酷到让人瞠目结舌。

到了晚上林加加不想一个人睡觉，虽然老顾工作忙不回家时她也自己一个人睡过，但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她拒绝一个人过，一个人总显得自己太凄惨了。

“睡了？”白九洗完澡出来时，林加加已经裹着被子躺在了一边，留出了一小块床铺给她，也不刷手机不玩游戏，连电视都没有打开过。

“嗯。”她回答道，被子下的身体滚了一圈，滚出了白九睡觉的地盘。

“去年也是你跟我一块过的吧？”白九想起了上一年林加加也是睡在她家，那时候她跟季海阳还没有出现问题，被她一声令下给赶去了隔壁房间，老顾没有时间陪她，但她没有选择大吵大闹，而是来投奔了她这个好友，白九把她的这种行为视为对她的认可。

“是啊，”林加加似乎想到了那年的糗事，她去白九家里是因为她喝醉了，喝到昏头转向，忘了自己已经跟一个男人结了婚，不再是孤身一人，还保留着每年情人节必须有人陪的习惯，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在她身边就好，“有时候真觉得你该投胎成一个男人，那么我一定会爱上你的。”

“那还是别了吧。”白九婉拒道，“做女人也挺好的。”

“你都离婚了，还这样天真乐观？”林加加翻身躺在她左侧，看着她的眼睛说。

白九答：“不然呢？”

这个是很好的回答，旁人得到这样的答案都不会再去追究，反而会去思考，白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已经不想再聊关于感情的事情了，有时候放下之后再去看就会懂得一些从前没有看透的道理。

那时候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懂，只是从国外回来后，她想通了一件事，原来那段时光是如此短暂且珍贵，而她似乎亲手掩埋了那段特别的记忆。

此生不见，余生不念。

她跟江易，至始至终都不过是彼此的过客，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也互不相识。

事务所最近业务繁忙，白九休假回来的第二天就回去上班了，老大早上路过她的位置时大吃了一惊，然后接着就是满脸欣喜，专程走到她的座位慰问了一番，“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嗯，都弄好了。”白九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她休假之前已经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好了，有些短时间内解决不了的她也交给了其他同事，走时桌上干干净净的，今早她一到事务所跟几个同事打了声招呼，等她打完卡回来桌上就堆满了案子。

“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工作，这周末大家聚餐，给我空出时间来啊。”老大端着茶水杯从她的工作区离开了，看那乐滋滋的悠哉模样，想必是因为上个月事务所业务不错，大老板很高兴发了他不少奖金，要不这个葛朗台也不至于做出请客吃饭这样烧钱的举动。

白九从面前的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闻言抬头冲他笑了一下，“一定。”

他满意地点点头，又去巡视自己的其他地盘了，走出没几步突然回头跟白九说：“你今年休假的天数超了，这月奖金怕是没你的份了。”

白九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葛朗台终于恢复正常了，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我知道了”。

老大走远之后，屋里顿时嘈嘈起来，瑶姐走了过来，倚着她的桌子，做了一个往兜里放东西的动作，“葛朗台这个月发工资又能省不少钱呢，光你一个人的奖金都能给他媳妇买个名牌包了。”

白九低头看着手头的案子，头也不抬道：“他媳妇最近又来所里了？”

瑶姐点点头，“来了，在会客室坐了一下午，喝了不少人孝敬的咖啡，见个人就跟她聊身上背的几万块钱的包，有钱两字都快贴脸上了。”

白九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是吗？”

瑶姐看着她，也不知说什么是好，她休假前两人闹了点不痛快，这会儿都不知该怎么相处，瑶姐毕竟比她工作时间长，还是先开了口，“怎么给了你这么多案子？我手头的案子还没忙完，等弄完了我来帮你。”

白九接受了她的好意，两人有说有笑的喝一杯下午茶，破碎的关系算是修复了，但跟某些人的关系已经彻底断了。

白九所在的事务所跟季海阳的公司有合作，合约在下个月就到期了，老大希望能够留住这位大方的老顾客，跟负责法律事务这块的公司高层领导约过好几顿饭，球也打过三四次了，那头倒是透了底给他，说是上面的想跟其他事务所合作，合约一到期就直接把他踢出名单。

老大为了这事发愁了一个星期，开会的时候特意强调了这件事的重要程度，但其实要白九说他完全是瞎担心，他们事务所也不是只靠这一家公司的业务存活，好多客人选择他们事务所也是因为所里那几个大神级别的律师，为此白九丝毫不担心自己会丢了饭碗，她反而更加关注附近有没有哪家新开的味道不错的饭馆。

他担忧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续签合约的那天是白九去办的，之所以交给了她是因为她是所里最闲的一个人，别人手里都接了一堆案子，只有她桌上空空如也。

那是她去民政局办理离婚之后第一次跟他见面，他似乎把头发剪短了，整个人简直就像年轻了五六岁，她已经快要不认识眼前的人了，曾经最亲密的一对夫妻走过携手的日子，可是却没有实现当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能够心平气和的打招呼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来签合同？”季海阳约她在公司附近吃午餐，她本不愿答应，但他公司里同事大多不知道她的存在，就算是作为前妻她还是会给他留下面子的，没有直接拒绝他。

“嗯。”白九不想跟他多说话，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只有一种表情回应。

“听林加加说，你好像有男朋友了？”季海阳想问的就只是这个问题，他不觉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白九能放下，但她似乎又是个不太爱按常理出牌的人。

白九点点头，“怎么？不可以么？”

她其实是在假装，林加加这样跟他说的用意不用怀疑，没有人会比白九更加了解那个懒惰的花心女人，她只需要顺着林加加埋下的线走就行了，永远不需要多费心力去思考下一步。

那是一场两个女人的胜利战役，事后她告诉林加加这件事的时候，林加加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边看电视边吃着她做好的酸奶水果捞，“男人啊。”

林加加最了解男人，所以她也十分了解季海阳的心理，她为白九的幸福出谋划策、同仇敌忾，但她最不了解女人，同为女人谁也不会真正了解到彼此的想法。

众多水果里面白九最不喜欢猕猴桃，因为她不喜欢那层扎人的皮，但她又爱吃它的果肉，因为它的口感很好，而林加加一直认为她不爱吃，每次给她的水果捞里面都不会放猕猴桃的果肉，这也怪她总是言不由衷。

“对了，”林加加放下白瓷缸子，咬着竹签从包里摸出了一个小物件，是一枚戒指，“在你衣服里翻出来的，应该是你的吧？”

林加加几天前跟她借过一件大衣，两人体型相仿，在上学时也彼此互穿过衣服，白九借给她衣服时连想都没想，甚至连过问都没有，直接就给了她家里的钥匙，让她随意去拿。

白九接过那枚戒指，捏在手心里，低头拿竹签叉苹果吃，这次买的水果特别好，水多也甜，若无其事的开口，“哦，是我的，在国外偶然看见的，觉得挺好看就买下来了，价格也不算太高，现在想想挺浪费的。”

林加加咬着竹签，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是另一个白九，犹疑、惊扰、害怕以及胆怯，“JY呢？”

白九不说话了，她没办法解释，只能低头不语。

情人节那天，江易一个人在家里看完了一部长达两个小时的纪录片，并且重放了不止一遍，那天他没有等到陈真约定好的时间就睡过去了。第二天他醒来时身上盖着被子，陈真躺在一侧轻声地打着鼾，又是一次遗忘，但他不再觉得不安、犹疑、害怕以及莫名的恐惧，他还记得一种感觉，暗暗期待却深知无望的悲戚。

周六清晨，陈真准时出现在门口，江易很早就起床了，家里的阿姨前几日被他送回了父母那边，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自己足够照顾好自己，江家父母得到儿子这样的回答，心里自然是极度欢喜的，他们以为儿子的病情有所好转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透过猫眼江易见是一个穿着修身蓝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是一束鲜花，叶子上面还挂着水珠子，粉红百合有着令人着魔的魅力，那色彩像是少女娇嫩的脸颊。

暗号对上了，江易再次看向那个男人的脸，他要记住这张略显平庸的脸，记住他就是陈真，那个被他写在日记里并多次出现过的人。

陈真要是听见了他的心声，真是要被气笑了，他的脸也是吸引过无数小姑娘的，在江易这里怎么就是略显平庸了呢，自恋也该有个度。

“店里新进的品种还没正式出售，妙语说先给你带过来看看。”陈真将花递到他手上，边说边换鞋，走到窗边双手利落的扯开了帘子，外面的阳光立刻洒满了室内。

江易拿着那束花，在厨房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能够盛花的瓶子，“我也可以去店里看的，没必要特意送过来。”

“妙语说供不起你这尊大佛，”陈真从储物间里找到了一个口大身短的小瓷瓶，接了三分之一的水放在架上，“你说你老是看人家女孩看嘛，别人还以为我们店里全是色鬼呢？”

江易哼了一声，反驳道：“是她们先盯着我看的，我这叫礼尚往来。”

陈真也冷哼一声，看着他的眼睛，他一如既往的骄傲着、自信着，这样的江易太招女孩子喜欢了，他去花店那几天店里的客人平白多了三倍，大多不是为了买花，而是为了欣赏帅哥过来凑热闹的，江易的眼神放在了每一个女孩身上，他默默地坐在高椅上，妙语跟陈真说江易似乎是在等一个人。

陈真故作淡定的修剪着花枝，嘴上是否定的话语，但心里是认可的，女人的敏感远胜于男人。

“他是太无聊了。”他说，这个理由说服了他好久，从里约到H市，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只是那个最不该有变化的人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