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条咸鱼
咸鱼
文/一醉猫
“有的鱼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鱼死了，他还活着。”
----蒙奇·D·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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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条鱼是我，第二条鱼是我哥。
我虽然还活着，但是我已经死了，毕竟我是一只咸鱼；我哥虽然死了，但是他还活着，一直活在我心里。
我意识苏醒的那一刻，是渔夫将第一把盐撒在我身上时。我瞪大我的死鱼眼睛，看到一旁随意丢弃的内脏，空中一条冉冉升起的灵魂。我想叫住它，想摇一下尾巴送送它，咸鱼的基本素养告诉我，我不能动。
我知道，在我诞生之前，那灵魂曾经跟我共享一个身体，我决定叫它哥。我哥灵魂是什么样子的，我没看清，只是在我的嘴里，背上，鱼鳍，尾巴，甚至肠中遗留的屎中，都能找到有关于他的痕迹。哦不对，我没有肠。
渔夫用他那苍老，刻满时间年轮的双手，里里外外撸了三遍我的身体，确定我将会变成一条完美的咸鱼之后，把我挂在了屋檐下。天呐，他难道不知道，有的咸鱼恐高吗？
我问隔壁的金枪鱼大哥，为什么我们要被挂得这么高。金枪鱼大哥没有说话，他目光深邃，望着海。微风荡漾，他的鳍随着风左右晃动，好看极了，转过头，他脸上的笑容我看不懂。
“等风来。”
-2-
渔夫是个老头，不常出海。他跟金枪鱼大哥一样，喜欢坐在门口，边咳嗽，边吧嗒吧嗒抽着烟，望着西边的海，干坐一天。
岛上人不多，其他渔夫会将捕到的鱼拿去卖，老头从不卖，只是做成一条条如我一般的咸鱼，挂满屋檐。我不解，问金枪鱼大哥，大哥还是挂着我看不懂的笑。
“因为他需要的不是钱。”
我不是很明白钱是什么东西，但是我相信金枪鱼大哥一定是对的，因为他是我们这些咸鱼里面最咸的，哦不，是最老的，他已经挂在屋檐下一年了。
我有些惶恐，难道我也要被挂在屋檐下一年吗？很快，我的惶恐便被另一种不安替代。
被挂上去的第一天，我学着他们的样子，望着海，身体有一种冲动----跳回海里。但是咸鱼的基本素养告诉我，我不能。一条咸鱼该有咸鱼该有的样子，说不动就不动。
“喵！”
一声刺痛灵魂的叫声，将我从沉思中揪到现实，从身体到灵魂，都不安颤抖着，----那是一只猫！
“小风啊，快过来。”坐在门口板凳上，老头回头招手，张开怀抱。
第一次，我听见老头开口，声音似海风般沙哑。那猫听到老头召唤，回头不甘望了我一眼，轻轻一跃，熟练跳上老人的膝盖。老头用粗糙的手摸它头，当作奖励。猫发出愉悦的咕噜声，它半睁开眼睛，贪婪瞥了一眼我们，将眼帘合上，在老头怀中舒服睡去。
-3-
又起风了，我能晃一次尾巴了，我觉得肯定是因为我瘦了。被挂在屋檐下一周时，老头出了次海，这次没有带回鱼。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老头出门捕鱼了，从那之后再没出去过。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门口，将猫抱在怀中，不停跟它说话。
“小风，今天中午咱们吃鱼还是吃鱼啊？”
“小风，你胖了，该减肥了。”
“小风，你都陪我十年了，咋都还没找个对象啊！”
那只叫小风的猫，一开始还会叫唤几声做回应，后来索性耷拉着脑袋，自顾自地睡。老头见小风不理自己，低下头，蹭它的头，轻轻摩挲。
“小风，小风，小风...你终究不是她啊...”
说着说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渐渐湿润。感受到老头的悲伤，小风伸出舌头，帮他将脸上泪痕舔干净，轻声叫唤着。
迎风晃两下尾巴，我算算时间，被挂起来已经两个月了。老头现在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沉默的时候越来越多。他经常坐在门口，抱着猫，看西边的海，偶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看西边的海。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男的穿着军装，英气逼人；旁边靠着的，是一个身着白色婚纱的女子，嘴角向上，紧闭着，有些矜持，幸福却从眉眼中跑出来。
-4-
被挂在屋檐下的第三个月，我成功从一条新手咸鱼，变成一条合格的咸鱼，趁着风，现在我能晃五下尾巴了。对于猫天生的惧意，也随着它愈发慵懒而渐渐失去。
猫变懒了，基本呆在床尾，无精打采，之前贪婪看着我们的眼神再也不见。老头躺在床上三天，不时咳嗽，没有下床。有些吃力，他半坐在床头，又从怀里掏出那张照片。
“这么多年没见，小风你还好吗？有没有重新嫁人？新的丈夫对你怎样？其实，我好想回大陆看看。以前是回不去，现在是不敢回去。我怕回去之后你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哪里去找你，我怕回去之后听到有关于你的噩耗。
那天，得到蒋司令集合的命令，我急匆匆出门。你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件衣裳，帮我戴正帽子，对我说等我回来。我没敢看你眼睛，因为我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回来。没成想，竟真回不去了！我悔啊！
你以前说最喜欢吃咸鱼，因为咸鱼好下饭。你看，现在满屋子的咸鱼，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有带鱼，金枪鱼，比目鱼......如果你先到了，那慢些走，等等我；如果你还没到，那正好，我去前面等你...”
感受到老头的悲伤，猫从床尾来到床头，用头蹭了蹭老头，老头伸出手，摸摸它的头，“老伙计，我先走了。”
看着老头摸着猫的手无力垂下，金枪鱼大哥跟我说，“老头死了。”
“那会不会有人给他里里外外撸三遍盐啊？”我不解。
金枪鱼大哥没有说话，望着海，挂着我看不懂的笑容。
“有的人死了，但是他还活着...”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