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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客》里活得像敌人一样的父子

2019-02-15  本文已影响58人  世界很美正好友空

《平原客》是第九届茅盾文学奖得主李佩甫先生的一个大作,表面上是一部反腐题材的作品,里面涉及了一大批官员的案件,其实它反映的是一个特定地域一部分人的精神状态。

给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官员们啼笑皆非的故事,而是赫连东山这个老预审员,他在工作上属于业务尖兵,但是在生活中,跟儿子的关系却处得像敌人一样。同样作为父亲的我,才对子女教育方面会特别关注。

我觉得这部小说里面,把赫连东山和赫连西楚这对父子的矛盾描写的特别好,把两个人的心理状况、性格特点都刻画的惟妙惟肖,把成长路上所要面临的痛苦反映得淋漓尽致。

这对父子之间本来应该是非常融洽的,但却成了水火不容的敌人,其实我们在与子女相处的过程中,也会面临这样或者那样的矛盾,当我们站在身外人去看这一对父子的关系时,还是有很大的启发意义。

也许我们可以做出更好的选择,可以有更多的换位思考,有更加包容的心态,还可以与时俱进学习最前沿的东西,陪伴小孩一起学习一同成长,及时了解他们的心理状态和的各种需求,让他们在一个更加宽松的环境里面更好地成长。

这个故事讲的特别好,我把原文关于父子之间的内容,适当的进行梳理和编辑,呈现如下。

1

赫连东山是黄淮平原上公安系统预审界的大腕,在平原上凡有对付不了的犯人都会请他到场,后来整个预审系统,他就有电眼的光荣称号。

可是这样一个人在儿子面前,他却是一个暴君,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儿子甚至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做刀片。

赫连东山对审讯工作的痴迷超过了其他一切,在日常生活中,工作上的习惯用语就会随口而出,但是他自己并未意识到。比如,儿子小心翼翼的从身边走过,他本意是想问儿子吃饱没有,可是会下意识说一句:“--站住。”,完全把气氛破坏了。

有时他想跟儿子谈心,和风细雨的说说打游戏的坏处……就下意识说:“你----过来。”他的声音并不高,你没觉得什么不妥。可妻子会说:“看你,把儿子的魂都吓掉了。”

从内心来讲,他对儿子的感情是语言无法表达的。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跟儿子的隔阂越来越深,后来竟达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八岁以后,儿子再也没有喊过爸爸。不喊就不喊吧,可是儿子平日里不仅躲他,眼里还渐渐生出敌意。

13岁那年,有一天当他又一次抽出皮带的时候,儿子竟梗着脖子,用悲愤的口吻对他说,我是犯人么?赫连东山一下愣住了。

2

儿子在一天天长大。客观地说,在教育问题上,赫连东山也是做过让步的。他虽然脾气暴躁,至少他自己认为,他是一让再让、一忍再忍……也可以说他已克制到最大极限。

在对待儿子的态度上,赫连东山也做过反思。他也知道孩子们都喜欢玩游戏。只要不过分,人家孩子有的,自己孩子也应该有。

于是趁出差的时候,极不情愿地破例给儿子买了一台任天堂小游戏机。在儿子生日的那一天,他拿出来放在桌上,还用和解的口吻说:“游戏不是不能玩,但不能上瘾,每天最多可以打一个小时…”

可是没等他把话说完,儿子很冷漠的瞟了一眼说:“换代了。”他怔怔的望着儿子,脑门上的火一下就串起来。心里想不就是游戏么?换……换什么……带?赫连东山火冒三丈,可在这方面他真的不懂。

他确实不知道,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儿子已经过五关斩六将,叱咤风云,达到了相当高的级别。

他一直企图把儿子引上正路,为了不让儿子陷在游戏厅里,绞尽脑汁采取了很多手段。首先是经济封锁,冻结儿子的压岁钱。其次就是每天的零花钱取消,食品都有家里面买好。第三是制定作息时间表,放学回家签到。

儿子反抗过,先不吃早餐,绝食抗议。有一天突然梗着脖子说:“我知道你是管监狱的,这是监狱吗?”赫连东说:“这是家规,好的生活习惯可以……”可儿子不听,把头扭过去了。

儿子一天天大了,可父子之间,裂痕却越来越深。特别是在两人失控的时候,都说过很绝情的话。

3

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儿子好像不再去游戏厅了,背的书包也越来越重。赫连东山也注意到儿子的变化,最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皮带教育起到作用,但是观察几天后,他发现了新的问题。

有一次他趁儿子不备,悄悄检查儿子的书包,这一查就查出问题了。问题十分严重,赫连东山发现了三盘“黄碟”!脸色立时就变了,马上把儿子叫过来,厉声说:“你作死呢?这是什么?”

儿子低下头,脸一下黄了,蜡黄,紧接着头上的汗就下来。他知道父亲是警察,这很严重。

赫连东山为了让儿子改邪归正,心里就想吓唬吓唬他,于是说:“走啊,我送你去派出所自首。”儿子眼里噙着泪,惊恐地望着他。

老爸在前边走,儿子跟在后面。赫连东山不知道的是,咬着嘴唇的儿子,脸色正由煞白变成红紫,脖子上的青筋正跳跃。就在走过一个街角的时候,身后响起噔噔的脚步声。他一扭头,就看到儿子冲进临街的一栋七层的房子里去。

赫连东山脑袋轰了一下,胸口像是被火针扎了一样疼痛。他弯下腰,猛咳了一阵,突然发现儿子大了,再也不听他的了。他万般无奈,一步一步的追上楼去。

当他登上楼顶的时候,发现儿子站在楼顶的边缘处,脸色煞白,冲着他喊道:“你别过来,你再逼我,我就跳下去!”

4

接着儿子又声嘶力竭的喊道:“我受够了,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儿子,我跟你一刀两断,我是贼么?天天盯着我?凭什么?谁给你的权利,就因为生了我,你就可以毁了我么……”

父子之间,相隔十米,却是咫尺天涯。到了这时候后,连东山反倒冷静下来。他一辈子都在与嫌犯较量,可这一次较量的对手竟成了她的亲生儿子。

在儿子咆哮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摸摸衣兜,掏出烟来抖着手点上,默默的吸着。他在等待,等着儿子把心里愤懑全都发泄出来。

他知道儿子心里害怕,儿子没经过什么事,眼里除了恨,更多的是恐慌,他是吓坏了……如果稍不留神,哪怕有一句话说重了,他真的会跳下去。接连吸了两支烟,他终于开口了。

他说:“就按你说的,你已经是大人了,生你养你都是我应尽的义务,那么今晚上就算我最后一次尽义务。”

他说:“你记住你可以不认这个老爸,老爸也不会不认你。你现在扭过头往前看,就是去派出所的方向,我说带你去派出所,只是想吓吓你,让你引起足够的重视。我的本意是带你去公园,咱爷俩好好谈一谈。”

他说:“世界很大,你要走的路还很长,现在又是高考的关键时刻,如果你被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诱惑了,坏了心性,荒废了学业,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他说:“当然,要是真考不上,也没什么。如果你真的不想上大学,不想出去看,你看这个大千世界,也没什么。我把家里的老底告诉你,家家存款有8万块钱,到时候再凑一凑,给你买一辆夏利,开出租车吧,也算给你一个饭碗,就这么多了。往下,娶一媳妇,好好过你的日子,也行。”

他说:“儿子,没有人逼你,只是希望你将来过得更好。”

他说:“儿子,你真要往下跳,我也不拦你。何去何从,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后连东山从楼上走下去,下楼的时候他就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口上,心口的血一阵一阵的往上涌,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拐过街角,他蹲在一根电线杆下面,长叹一声,忽然觉得风里有盐,那不是烟,那是他的泪。

夜深了,终于,她看见儿子从楼里走出来。

这一晚对儿子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是他成长到一个临界点。可以说有了这么一碗,他才真正走出父亲的阴影。从此父亲再没有动过她一根指头,父亲“投降”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

当然,这难得的自由也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上高中最后一年,他是拼了命的。他想一定得考上大学,只有考上大学才能彻底脱离那双眼睛的监视。终于他如愿考上北京一所大学,虽然是二本。

此后父子之间再没说过一句话。

5

让赫连东山脑袋转八百个个弯儿,他也想不出来,儿子长大后,居然成了一个卖“武器”的人。

自从上大学后,就彻底脱离老爸的监控。于是在虚拟的世界里,他成就了“霸王”。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出售武器了,最初他并没想卖什么,甚至压根儿就没想过在虚拟的世界里这些装备也是可以换钱的。

在游戏世界里,西楚霸王逐渐声名鹊起粉丝们纷纷跟帖点赞。从东半球到西半球,追随者如云,甚至有了国际化的影响力。到了大四的时候,一家开发游戏软件的公司竟主动上门来,要聘他为技术总监。

后来又谈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网恋,

可惜恋人不幸猝亡。知道消息后倒头便睡,一连睡了三天。自从恋人去世后,他突然想起老爸的许多往事,心中的恨意一下子就化解了许多。父亲这一天一天老去,他很想在电话里给父亲问候一声,可他实在是张不开口。

有一次后赫连东山到北京去出差,很突兀的,就想跟儿子见一面。

大约有六七年的时间,赫连东山与儿子再没说过一句话,两人形同陌路,在他眼里这个儿子实在不成器。可是在儿子眼里,他就是一个早已out的人。

其实最让他看不惯的事,儿子现在居然成了一个游戏界的大玩家,号称什么西楚霸王,这叫什么事?可儿子毕竟是儿子,作为父亲他是有责任的。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见儿子一面。

儿子早就毕业,他所在的公司就在中关村附近的一条大街上,儿子还在附近的黄金地段买了房子。

他听妻子说,现在追儿子的姑娘很多,有一个加强排那么多。妻子说儿子是挑花了眼,至今还犹豫着,没定下来。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一个玩游戏的浪子,居然也成了姑娘们争相追捧的时代英雄?这真是怪事。所以,他想亲眼看一看。

6

到了约定的地方,赫连东山左等右等,等到心里起火的时候,终于等到儿子。和远远看去,儿子又不像儿子,儿子走路顺拐,侧偏着身子,像是一条腿有毛病似的。乍一看儿子的右肩就像是跨一只大花瓶,近了些才明白,那是个女孩。

这次见面,是突发式的,是一念之差。这么多年了,赫连东山想跟儿子见个面,聊一聊。可是怎么开口,说些什么?他一只都没想好。

尤其父子间敌对多年,怎么开这个头呢?

多年不见,儿子腰粗了,壮了,脸也长圆了,嘴角上也有一撇小胡子。儿子穿一身休闲装,一米八的个头,已经是大人范儿了。

儿子气呼呼地说:“都到家门口了,你不进家,啥意思嘛?”

一见面,赫连东山就明显感觉自己处于下风。他明白,时间在向儿子倾斜……儿子到底在北京待了这么多年用了,虽然是指责的口吻,但话里透着些亲近,好像已经没有往日的敌意。应该说这还是儿子第一次用这种口吻跟他说话。

于是,就近到一家俄罗斯餐厅吃个西餐。吃饭的人太多,还得排队。赫连东山在排队的时候,先后出去接两个关于案情进展的电话,快要崩溃了,他实在等不下去了,把儿子叫到街边上,对他说:“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能否换一个工作,你总不能玩一辈子游戏吧……”

儿子抿着嘴,冷冷的看着他。目光里有一些嘲讽,有一些怜悯,还有什么,那就说不清了。他好像不屑于回答,如果他说了什么,那就是对牛弹琴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花瓶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她一下子抢在儿子的前边,涂着黑指甲油的手指一闪,差一点就戳在赫连东山的脸上。

她像机关枪一样对着赫连东山吼道:“五零后吧,我都懒得跟你废话,跟我姥姥一个德行!什么叫玩游戏?你玩一个试试?我告诉你,哥哥是神!土鳖一个,一辈子苦哈哈的,根本不知道人间还有快乐!你知道哥哥有多少粉丝么?一千七百六十万!什么东西,敢这样跟哥哥说话?看我废了你!”

赫连东山傻了。一个小丫头就像是一个抽筋剥皮的杀手,倾刻间把她剥得精光,剥得体无完夫。

就在这个时候,儿子终于开口了,够了一边去。

那女孩说他就是个老顽固,土鳖,我得灭他。

儿子说:“滚!谁让你多嘴了。”

赫连东山身子动了一下,扭头就走,他暗自在心里说,走吧,赶紧走吧,给自己留一点脸面吧。

他心里说:这不是你的时代了。

7

从北京回来后,赫连东山心里感觉一直不好。是的,儿子,如今是网上的西楚霸王目光很穿越。儿子的眼神是居高临下的,那是嘲讽,倘或也可以说是怜悯。

儿子穿一身休闲装,那眼神儿,蔑蔑的,很有一点酷意。儿子在往上长,他却在往下缩。儿子高高大大地站在他面前,他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不用说,儿子早已脱离他的管教,自立门户了。况且他现在的年薪不足5万,儿子的年薪50万,已经没有可比性了。上次去北京见儿子,他竟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站在面前却是“远”。

对于儿子,甚至对于这个世界,赫连东山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不就是一个玩游戏的么,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粉丝。难道说这世界上成千上万的年轻人都在玩游戏么?那么这个世界到底成为什么样子了?都疯了么?到底谁疯了?

可是儿子只在一个堂堂正正有国家认可的大公司里做事情。儿子还是公司的总监,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总监,可儿子的年薪说明了总监的分量。听妻子说,他们这个公司还是由国家大力扶持的,每年都有1000万的投入。难道说是国家让他们这么“玩”的?

赫连东山明白这世界变了,很快就不属于他了,这将是一个年轻人的世界。作为一个秩序的卫道者,一个侦察员,他将很快老去,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那么,将来,世界一旦交到“游戏者”的手里,那会是什么样子?他不敢想,也想不明白。

8

再后来,赫连东山,因为审了太多的案子,得罪了很多人,因为受诬陷自己被双规了。当他出来的时候,看见儿子和妻子一步步向他走近,他却站住了。

走过来的儿子,穿一身名牌休闲装,完全是一副成功者的模样。尤其是面对父亲,他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居高凌下的神情,眼神里竟包含有收容和怜悯的意味。他毫不掩饰的望着父亲,那意思很明显的告诉父亲,你已经老了,落伍了,你就认了吧。

于是赫连东山突兀地、很决绝地在雪地上用拐杖画了一条线,这是与他们断绝关系的意思。

可是儿子仍然很自信的高声说道,老头听我一句,我告诉你这不叫打游戏,这叫人工智能。

赫连东山不屑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在21世纪的今天,在互联网时代,赫连东山仍然固执的认为,儿子的钱是不干净的。

尔后,他扭过头,拄着那根拐杖,一步一步地蹒蹒跚跚的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雪仍然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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