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之死
林笙死了。
死在这个不足五十平米的小房间里。
自山顶盘旋而下的落山风消弭在城市繁弦急管的边境,化作一缕拂面微风,止于林笙的尸体旁。
在这个于他人而言春光尚好的日子里,林笙就这样悄悄地死去。
阳光倾倒在婆娑的梨树上,投出斑驳的树影,若是以往,林笙便会很惬意地坐在这个局促的小房间里唯一格格不入的落地窗前,让微光照在他的身上,再拿一本《摩罗衍那》,一如泰戈尔在《金色花》中写的那样,让那棵树的阴影落在他的头发与膝上。
可如今做不到了。
毕竟林笙已经是一个尸体了。从前在其身上所拥有的所有活力与血性,都随着心脏停止跳动而消失殆尽。
梨花开得比雪更为娇艳,可路人行色匆忙,无意驻足观赏,自然也不会再往这个奇怪的橱窗施舍多余的视线。
林笙静静地躺在地上,脸上祥和而平静,宛如只是作一小憩。
可林笙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谋杀?一个毕业进入一个小单位拿着微不足道的工资惶惶度日不敢与人言的人,连生存都难,何必谋杀?
自杀?林笙这一生,在边陲小镇读书长大,如愿进入了小县城一所成绩斐然的高中,经历了两三年刷卷考试,考上了一所虽够不上211、985,却也中上的大学,期间也曾有过那么一个女性友人,却因自己的笨口拙言走散了。爱读一些玄幻小说,又倦于千篇一律的快餐文。尤爱马尔克斯,常常装疯卖傻,深夜忽然停下手里的游戏,对着一片虚无说:“请用一支玫瑰纪念我。”话虽如此,却也不曾想过真切地面临死亡。
死前的光景,又是怎么样的呢?
是像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里一样,全然以意识回溯过往的一生,还是突然一片空白,不知所谓?
或许会有一些特别重要的人影浮现出来吧,然后撕扯着光与影,一点一点像是静止又像是飞速地流逝。
真是脆弱啊。
一个前几天还握紧拳头斗志昂扬地省着钱,想要给前女友买一张去普罗旺斯的往返机票,因为她说过那里的薰衣草很美。也顺便想给自己买张票,去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邂逅如马克·李维在《伊斯坦布尔假期》所写的那样美好的爱情的人。
此刻却僵硬地躺在被雨水潮染而发霉了的冰冷地板上。
电脑还开着,停留在发送邮件的界面,收件人是“Darling",想来便是那位女性了吧。鼠标的光标闪烁在这样一行话上:“不要等,不要在……”
想来是珍妮特·温特森的那句“不要等,不要在以后再讲这个故事”吧。
是想表达什么呢?对前女友的挽回之意?还是真挚祝福?
这些答案都埋藏在林笙的死亡之中了。它们将冰冷地、不为人知地,与他腐朽的尸体一同沉眠在大地之下。
他的灵魂此时也早已远行,且将久别不归,而这也正是离别的意义。
离别人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