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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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碧荷一大早便兴冲冲地向郭皇后跑过来:"母后可知,昨夜父皇在皇贵妃的宫中发了性,杀过宫女,杀太监,还果真是一丝脸面也没给她留呢!"
郭皇后并没有碧荷公主预想的开怀,反倒皱起了一双秀眉。
“你呀!本宫说了无数遍了,你莫要去招惹她!”
碧荷公主不解:“明明母后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万凤之凰,是这天下女子的表率,怎的,您还怕惹不起她?”
郭皇后微怒,碧荷虽然并非是她亲生,可好歹寄在她名下也养了十多年,为何还会有这样争强好胜的性子,还真是“生女肖母",十足像极了她那早死的母妃。
想到曾经与自己情同姐妹的康贵人,郭皇后心底最柔软的一块,也不由得被触动。
郭皇后:“那碧荷你又可知,皇贵妃她终究与你父皇是青梅竹马,是你父皇的心爱之人…… ”
碧荷柔顺地伏在郭皇后的膝头:“碧荷知道,母后心爱父皇,便一心想给父皇最好的,想给父皇一个顺心如意……可他也万万没有母后还活着,便册立皇贵妃,恶心您的道理呀!"
郭皇后沉默不语,两道眼泪划过香腮,宝石珠子一样晶莹剔透。
对啊!
这道理浅薄的,就连一个孩子也知道。
在皇贵妃所居的长欢殿,此时皇帝正大发雷霆,不管是内监还是侍女,早已经被推出去一批又一批……
皇帝:"说,你们赶紧给寡人交待,你们当中到底是谁,撺掇了皇贵妃串联朝臣!"
大约是喊得声音大了,怒气侵入了肺,皇帝不由得头脑被气得一阵阵发蒙,胀疼无比。
皇贵妃见了,不但不关心,反而命新侍女捧来铜镜,大大方方地在皇帝面前描起了眉毛。
皇贵妃,不但出身高贵,将门虎女,而且很早之前,便有京都“第一绝色”的美称,私下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只可惜就是这样的一个“妙人儿”呀!
她的母族,为了给皇帝开疆扩土,稳定朝局,在战场上, 都死绝了……
所以现在,皇贵妃也只能是皇贵妃,任皇帝再如何纵着她, 宠爱她,到最后,中宫之位,还是许给了旁人。
皇帝最后直到把长欢殿的人都杀没了,也不见皇贵妃皱一皱眉头。
他好像也是此时才发觉,似乎她的亲信和家人,早就都不在这里了……
皇帝哀哀戚戚,“柔儿,你到底怎样才肯原谅寡人,难道就非要见到寡人生生疼死在你面前吗?"
皇贵妃看着铜镜之中,伏在自己肩头的男人。
他原本是一国帝王,而每次当他面对自己时,又表现十分脆弱,就像个孩子。
皇贵妃:“臣妾不敢" !
皇帝长叹一声:“柔儿,以后你但凡有想要的,不要自己去拿, 你的身份,是绝对不允许染指朝政的……但是你可以告诉寡人呀!寡人帮你……”
皇贵妃双手扶起皇帝的脸,逼迫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顿。
“我要做皇后!" 只一瞬间皇帝就头痛无比。
这一晃都过去三十四年了,她为何就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放过皇后。
皇贵妃只要一想到自己母族尽灭,自己却还只是个妾!
可郭氏一族不但“占”了皇上嫡妻的位置,现在还枝繁叶茂,声音便如同杜鹃啼血。
"我要做皇后!”
皇帝双目瞬间暗淡,一口回绝。
“不行! ”
皇贵妃虽然一门忠烈,又是宫中老人,可郭皇后自从入宫,并无大错,贤良淑德,还是太子生母。
但皇贵妃性子阴阳不定,入宫半生,却并无一子半女。
两者相比,高下立判。
偏在二人僵持之时,皇帝带来长欢殿的侍卫,在皇贵妃床又发现了一盒丸药。
从前在后宫,皇帝也并非没见过妃嫔用药迷惑圣君,争夺宠爱的,所以,此物倒也并不稀奇。
药丸在手,此时的皇帝心中是有多希望这是春药呀!
这至少还能证明,在皇贵妃心中,对他还是有心思的。
可当太医验过之后,却如实禀告皇帝,这是一盒给女性绝育的药丸。
皇帝整个人,如遭雷击。
"你是被人暗害的,对不对!"
可事实往往都是残酷的,皇贵妃听了陛下质问, 一把扔出铜镜,当扬就砸破了皇帝的额头,歇斯底里
"有能耐你就杀了我呀!我就是故意服用绝嗣药的,你又能拿我怎心办……我阿爹阿娘死于你手,我娘家兄弟四人,也死于你手……现在倒好,我的娘家人都死绝了!我张家已灭族,难道还要让我为你这个罪魁祸首生孩子不成!你杀了我吧!否则有一天,我必将弑君!”
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捂着额头,还想着最后挣扎。
“他们是为国捐躯!"
皇贵妃此时正被众侍卫按在一张桌子上,止不住的冷笑。
"所以呢!是他们活该,太傻太天真!"
想当初郭,张两家,皆是高门贵族,又都出身武将,全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只不过在皇帝心中,更属意张家嫡女入宫为后。
可郭氏乃太后母族,为此,太后,皇帝母子二人,还一度争执。
直到后来,便有人进言,以塞北战场为赌,谁先拿下月亮城,进驻塞北,谁家的女儿便入宫为后。
可就在张家全力攻城之时,太后却暗中使诈,陷害张家, 导致张家后来虽然先入城驻军,后来却孤立无援, 最后一门忠烈,死守月亮城,为国尽忠……
可朝廷眼见张氏灭族,对国家再无进益,就立马翻脸无情,拥立了郭家嫡女进宫为后!
而且迫于亲妈压力,最后皇帝竟然也同意了……
这些年,张雪柔虽然身皇贵妃,一人之下,独得圣宠。
可每当午夜梦回,她回想亲人,族人为了给自己争夺皇后之位,尽数死绝,便痛苦到无法自拔,行为狂悖!
可偏皇帝就是宠爱她,十日里,竟然有七、八天宿在她这里,于是就更加引起后宫一干人等的不满。
“啪!”
这还是半生以来,陛下头一次跟皇贵妃动手。
可皇贵妃,好像还是并不在乎,只一味发癫,请求皇帝即刻赐死她。
皇帝怒发冲冠:“张雪柔你可别做梦了,寡人非但不要你死,还要你好好活,与寡人长长久久的,一生一世!”
众人都传言,也是从那日开始,皇贵妃才彻底疯魔了,时哭时笑,一夜一夜的折腾……
一晃,陛下与皇贵妃嫌隙,便也过去了小半年。
想当初揭发皇贵妃买卖官爵,串联朝臣的碧荷公主,也早就被陛下指婚了一个“病秧子”,过门没两月,就守了寡。
这小半年以来,皇帝一心朝政,再不进后宫,每天光看折子,就差不多要熬到天亮,心血日夜折损。
后来还是郭皇后看不下去了,打算亲入长欢殿,劝说皇贵妃。
可一进长欢殿,郭皇后早就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都排到嘴边,却一字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张皇贵妃,早已病入膏肓,形如枯槁。
郭皇后愣了半天,这才艰涩地挤出一句。“陛下可知道?"
张皇贵妃肉眼可见的惊慌,本能想起身,却不料四肢无力, 下一秒,又一下就摔到了地上,异常狼狈。
皇贵妃:“别!我求你,就成全了我吧……"
郭皇后扶起自己这位昔日的“情敌”,她本以为,自己见到这位抢走自己“夫婿”之人,心中会感慨万千呢!
可现在的郭皇后对皇贵妃,心中只充满了善意的怜悯。
郭皇后:“你这又是何必呢!反正你都和皇帝过了这么多年了,为何时至今日,又要去触怒他!”
皇贵妃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令她彻底绝望的东西,一时之间,连气息也开始急促。
“在我三兄还健在时,曾经私下里与一名歌女相好,留有遗腹子在世。怎耐我张家人命薄,那孩子上个月,竟然因为一场风寒,便离世了……”
唉,这下就连郭皇后,也不得不叹一声,造化弄人!
郭皇后:“在可咱们陛下心中,至少还是有你的!”
自从她入宫之后,便知道,长欢殿的那位,不可碰触。
郭皇后与张皇贵妃相处数十载,其实从未爆发过任何正面冲突,以至于两人本该是为了争夺皇后之位的仇敌,可到死,张皇贵妃好像也并不恨她。
张雪柔的双手干枯,如同鹰爪,抚摸在郭皇后细嫩的脸上,划起道道红痕。
皇贵妃:“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未视你如仇敌过!"
郭皇后:“本宫也是……”
就这样,一代宠妃张雪柔的生命,就那样十分平静地结束在了自己“情敌”的怀中。
没了张雪柔,皇帝几乎整个人都是癫狂,崩溃的。
他先是第二次血洗了长欢殿,后来又把无错的发妻下狱, 严刑拷打。
皇帝:“柔儿最后见到的人就是皇后,皇后,你说寡人要不要灭了你们郭家,送去给柔儿做伴!"
此时的郭皇后,瘸了一条腿,早已心如死灰。
俗话说;刑不上大夫!
更何况她还是一国之母,这足以说明,皇帝他疯了!
郭皇后吐干净口中血沫,倔强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痛失所爱的男人。
"其实她被你这么个男人深爱着,皇贵妃选择死亡,也没什么不好的!"
郭皇后说话,总是淡谈的,却能直击人内心。
对啊!
皇贵妃本来是不用死的,是她后来自己选择杀死了自己,自己选择了不让人禀报,这才忧怒攻心,病痛而亡!
后来,郭皇后被侍女背出内狱的那一刻开始,她仿佛也是头一次觉得阳光竟然如此刺眼,照在身上,真暖呀!
就在皇贵妃病逝没多久,皇帝也重病不起,临死之前,还破例晋册了张雪柔为西皇后。
皇帝弥留之际,叫来郭皇后和太子,床前尽孝。
皇帝喃喃而语,生命仿佛已经真的走到了尽头。
“柔儿,柔儿,寡人来陪你了!"
郭皇后沉默不语,此时,她本该伤心痛哭的。
可她一想到自己的断腿和长欢殿那些无辜仆从,这眼泪就怎也掉不下来了,只好板着脸,昂声宣布。
“皇上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