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很伟大。很多年来我一直想写点字句怀念母亲,但是我一是不擅长写,二是不知道写好后往何处安放。我把我的想法告诉给我的朋友,她告诉我:写不在于字句的华丽,只要真情流露就行。她给我以鼓励。《简书》又给了我一个安放所写的平台。又是清明将至,我很怀念母亲,所以就写了《我的母亲》以释放内心深深的怀念。
我出生不到六个月时,我的父亲在一次劳动时突发急病(可能是脑溢血)去世。那时我大哥才九岁多,还有姐姐和二哥。父亲的离世如睛天劈雷一下子给我们这个家带来了不可想象的艰难困苦。那时母亲三十三岁多,后来听老一辈人说,当时有好心人劝她改嫁,母亲拒绝了。母亲带着我们兄弟姊妹四人相依为命开始了漫长的艰难的生活。
一, 母亲的坚强。从我记事起就记得,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是一种大集体制度,凡是家里有劳动能力的人,一般都要参加劳动,生产队按劳动者的能力确定劳动一天的工分数,如成年男同志一天是十个工分,妇女同志七到八个工分不,平时按月预支粮食,年终按工分分配收入和结算粮食。我们家就靠母亲一人争工分养活一家五口,艰难和困苦可想而知。母亲除了白天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外,还要利用晚上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披星戴月地种自留地(上世纪六十年代每家都分有自留地)。自留地一般种一些红苕、小麦、油菜、棉花、花生等作物。通过自留地的这些微薄收入补充家里生活。碰上天气不好时,母亲晚上也没有闲的时候。在昏暗的油灯下纺棉线是做得较多的事之一,那时物资没有现在丰富,家家都要种棉花,棉花收后要先去扎花,也就是把棉花籽和棉花分开的过程,棉花扎好后要用搓板把棉花搓成长条,再在纺线车上纺成纱。小时侯我经常坐在母亲的的身旁,看母亲右手摇着纺车把,左手拉着棉条,粗粗棉条变成了细细棉线觉得特别有趣,看着看着就瞌睡了。母亲把我安顿睡后还要继续纺线,一般要到夜半才休息。那一根根的棉线是母亲的汗水、心血凝结而成的。母亲不仅要纺自己家所需要的棉线,还帮别人家纺(大概是一斤棉线给三角钱)。棉线纺好后,通过村里会织布的大妈织成棉布,再送到街上染布店里染上色就可以做衣服了。那是一种没有添加任何它物的纯棉布,那布做的衣服是我们小时候穿得最多的衣服,穿在身上能感受的是母亲的温暖。
在农村一般家里,男人干男人的活(重活),象把家里猪圈、牛栏里的粪挑到田地里,把田地里的作物挑回来都是男人干的活,在我们家内外都是母亲。特别是在收割水稻和小麦时,一般都是在水田或旱地把水稻或小麦捆好,再用冲担挑回,那一担重的有一百多斤,远的地方差不多有一里多路的距离,有时男同志做这种活都有些吃力,母亲为了这个家的生活不得不象男同志一样去做,母亲承担的不仅是物质的重量更多的是家庭生活的重担。
在一次括大风下大雨的曰子里(按现在的说法可能是龙卷风),风把好多大树都吹倒了,雨是倾盆一样下,母亲想到姐姐还在外放牛,不顾暴风骤雨冲出去找姐姐,找到姐姐后,在回来的路上被风括到两米多高的路边水田里,回到家她们衣服都湿透了,脸色苍白,母亲的脸上还有伤痕,血和雨水从她脸上流下来滴在我的脸上流到我的嘴边,我憇了憩那是苦涩的。母亲回到家没有擦一下伤口和雨水,也没有换巳湿透的衣服,而是把我们紧紧地搂在怀里不停地说“儿阿,不怕,老天会保佑你们这些苦命的孩子”,屋上的瓦被风吹得吱吱嘎嘎地响,雨从瓦缝里流了下来,房子好象随时都要坍塌,母亲用她的身体护着我和姐姐。那一刻虽然外面狂风暴雨肆虐但我们靠在母亲的怀里,有母亲护着一点也不害怕。
在我的记忆里,不管生活多么艰辛,不管困难多么巨大我没有見母亲在困难面全流过眼泪。看看现在我们身边的孩子们的孩子,在衣食无忧敀成长过程中还有那么多人关心他们,呵护他们,帮助他们。联想到母亲,一个人带四个未成年的孩子是怎样从生活中走过来的。我想只有一种伟大无私无限的母爱,一种内在和外在无比坚强的母亲才能做到。
二, 母亲的理性。母亲没有读过书,让我们人人都能上学是她的最大心愿。大哥上学到小学毕业,母亲要他继续上初中,大哥坚决不上,为这事大哥还挨打了好几次,但他还是不上学,他不忍心看到母亲一个人为这个家操劳,是要回家劳动为母亲分担一点生活的重担。就是他小学毕业在他们同龄人中也算是上学多的。这也为他后来被招收到工厂工作打下了基础。二哥母亲也要他读书,但他就是不愿上学,为此他也没少挨打,二哥因为没有读书,对他日后的生活还是有很大的影响,日子过得较艰辛,为此,母亲偶尓还把这事拿出来说说:“那时叫你读书不读嗟,现在知道不读书不一样吧,怪不了我”。不过现二哥他们也过得挺好。母亲经常对我们说没让我姐姐读书,亏欠了姐姐,要我们对姐姐好。我在兄弟姊妹中是最小的,与我同村同龄人比是相对读书要多一点。因父亲离世时我不到半岁,母亲、哥哥、姐姐都比较宠着我,好吃的让着我,好玩的让着我,好穿的让着我还不干活。记得小时候过年,大年三十的晚上要守岁,吃完晚饭后,家家都要用树蔸和片柴在堂屋的中央升起一堆火,一家人围坐在火堆旁,喝着茶,吃着花生、水果糖,红苕果,拉着家常。母亲在火堆傍还要煨上两罐土鸡、猪脚和排骨汤,那是为初一早上准备的。守岁要到转点(十二点以后),家家放完鞭炮后再去睡觉。初一早上,母亲总是早早起床为每个人泡一碗米花加红糖水喝,再煮上糍粑、豆糕和面条,还要煮上一些荷包蛋。大哥、二哥喜欢吃糍粑,母亲和姐姐喜欢吃面条,我喜欢吃豆糕。母亲根据各人喜欢吃的分别剩上一碗。每个人第一碗主食很少,鸡肉和猪肉多一些,还有每人一个荷包蛋,母亲在分食时总是我的最好也是最多些,而且我都是把好的(鸡腿、鸡蛋)先吃完,再眼睛看看哥姐她们碗里,她们一看我好的吃完了,一会哥哥挟块肉给我,一会儿姐姐给一个鸡蛋,我不客气地都吃了。在那个年代我们每年只有过节、过年才能吃上肉和鸡蛋。不管什么时候母亲都是把最差的留给自已吃。那时家里虽然很贫穷,但兄弟姊妹之间的那种亲密、那种亲情、那种爱护特别让我怀念。我到上学年龄后,母亲要送我去学校,我不去,母亲说了好多好听的话哄我,我还是不去,后来母亲说:不上学不让吃奶。为了继续吃奶我同意去上学。父亲去世后因我还小,下面又没有弟妹,所以我在上学前都在吃奶,上学后开始母亲还在上午的中途走差不多两里路去学校给我喂奶,虽然那时已没有什么奶水了,但是只要投入母亲的怀抱就觉得特别安全,特别幸福。很多年后,我很大吃奶的事都是村一中长辈的笑谈。上初中后学校离我们家很远,差不多要走三、四公里路。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开始做早饭,那时我们早上一般都吃稀饭,母亲要在稀饭快熟前捞一饭罐干的给我,早上吃完早饭去上学,中午一般带一罐子饭和一把柴伙去学校,在学校炒饭吃,有时觉得麻烦在早上上学的途中把中午的饭也吃完了,把饭罐放在路边的草丛里,下午放学时再拿回去。现在的人可能还不能理解,其实在那个年代农村粮食始终是不够吃,粮食按月按人口和年龄由小队发放。经常是上月不接下月要临时借粮才能维持生活。所以早上没吃饱很正常,早上把午饭也吃掉也不多。不管多么缺粮食,母亲总是优先保证我吃的。一九七二年底我初中毕业考上(这之前上高中也要通过生产小队和大队推荐才能上的)了我们县里第五中学。学校离家更远了,高中要住读,每周六下午上两节课后回家,周日下午返校,返校时要带一周吃的米、腌菜和一块多钱,那一块多钱很重要,用它把米换成'学校的饭票,记得是一斤米交捌分钱,余下不多的钱要买一点菜票。就是这每周的一块多钱母亲每周也犯愁。一到周六下午就没心思上课了总是朌着早点回家,每次回家母亲都要想办法做好吃的给我吃,去上学时还要千嘱咐,万叮咛出门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的说。那时是我开姶要独立在外生活,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只要儿子离开了母亲的视线就担忧。初、高中时代是我最艰辛的时候,但,是快乐的。一九七七年恢复终断十多年的高考制度,我也报名参加高考了,我记得考试是十二月十一号到十三号,就在考试前两天,我姐姐因怀孕期间风湿性心脏病发作医治无效而去世。姐姐的去世给我们带来具大的悲痛,特别是母亲,几次晕倒过去。在那种情况下我没有心情去参加高考了,打定主意放弃当年的考试。可是到了考试那天,母亲还是记着考试的事,早早地喊我起床,要我赶快做早饭吃,吃了去参加高考。我还在犹豫时母亲催促着,我只好听母亲的去参加考试。我家离考点有五、六公里路程,天不亮前就出发了,我带着悲伤的心,冒着冬天凌晨的寒冷,借着微微的月光,在乡间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向考场赶去。那年参加考试的人特别多,年龄也参差不齐,有十多年前毕业的,也有当年毕业的。两个月后的一天,应当是元宵节后,我在大队民办小学正在做准备新生入学的工作,突然有老师喊我说有我的信,我赶紧去拿信,拿到信拆开一看是录取通知书。我还是感到有些意外,但内心是激动的。我抓紧忙完工作赶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母亲。母亲什么也没说,沉默了一会后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那时在农村能上个学是很多人羡慕的事,因为意味着可以吃商品粮。的确这次上学是我生活和人生的一个转折。
改革开放后,农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一年我回家过春节,看到村里很多我的同龄人,二哥的同龄人都变得有钱了,都盖楼房了,我问母亲你羡慕不羡慕他们有钱也有楼房?母亲说:你二哥、二嫂要不是把孩子都送去上学,而让他们也去打工,楼房也可能盖好了,也可能也有钱了,我不知道他们赚到的钱跟读书有没有关系,也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关系。但是,我知道人能走多远肯定与读书有关系。我听到母亲的话,歪着头看着她说:看不出你这老太婆还是个哲学家。她看着我笑了笑。母亲的目光是把远景看得更远,把眼前的事情看得更清。大事不糊涂,小事也不会忽视。在家庭比别的家庭困难很多的情况下,她愿比别人付出更多让孩子上学;当我想放弃当年的高考时,她提醒指引着我去考試。生活中的母亲总是那么具有理性。
三, 母亲的和善。在村中村下都说母亲为人和善,尊敬老人。我记事时我的祖父祖母都不在了。所以只记得母亲对村中的老人特别敬重。我家邻居王婆婆,双眼失明,冬天天气好时母亲总是把她扶到我家门口对着太阳的地方坐下,再准备一个烘炉放在腿下取暖,夏天会扶她到我家门前的榆树下乘凉,家里有好吃的总是要送一些给她,有空会去跟她拉拉家常。还有,只要我家杀猪了,母亲总是要把猪血、猪心、猪肺等炖上一锅(叫血晃汤),再擀很多面条,煮好后给村中所有老人都送一碗,只要杀猪我们兄弟姊妹跑了东家跑西家,要送好几趟。有时我都不耐烦要咕噜几句,母亲总是教育我:让老人尝个鲜,人都会老的。
一九七四年,我们公社的妇联主任胡主任到我们生产小队住队,住在我家。胡主任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儿子也一并带来住在我家,我想胡主任选择住我家也是打听到母亲的为人和善良。她把带孩子的事全交给母亲了。母亲把主任的孩子当自已的孙孑一样,甚至还要认真,还要用心,还要仔细地带。喂孩子吃的总要自已先试一下冷热,冬天给孩子穿衣前总要在灶火上把衣服考暖再穿,夏天一天要给孩子洗几次澡。一年中,孩子被母亲带得又白又胖,又会走又会说,也没生过病。一年后,胡主任要去别的地方住队,她要走了,但一年中建立的感情发展成亲情了,并延续至今。母亲在世时,胡主任经常要把母亲接到她家住上几天,那招待不用说肯定比我们这些亲生子女好。她:还象个大姐姐样经常提醒我们说:你母亲不容易,你们一定要好好待她。
母亲从小就教育我们:做人要本份,待人要真诚,不要怕吃亏,要有志气有担当。她用毕生的行为在为我们证实着她的教育。
四,母亲的固执。母亲认定的事很难让她改变。记得我在宜都山沟里工作时,把母亲接到我那里住,期间二哥去看母亲,二哥要回家时,母亲也要跟着回去。我挽留她说:路程远,你晕车,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多住一段时间。怎么劝说都没用,二哥要走时她自已把衣物都收拾好了就要跟着二哥走。我说怎么非要走,母亲说:在你这儿虽然有吃有喝的,可是你们一上班我在家又没个人说话,又没什么地方好转一转,更没人打牌(她在家时一些老人约在一起打打绰牌),我闷得慌。我一想也是,我们上班后,她一个人在家,又人生地不熟实在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实在有点寂寞。也就同意她回去了。还有,母亲在家时跟二哥他们一起生话,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闹着要自己单独过,二哥怎么劝说都无际于事,没办法叫我回去劝劝。我回去了一趟,我劝母亲不要分开过,和二哥二嫂他们一起他们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又下让你做什么事,都在一个屋檐下分开过村里的人会说我们。她根本听不进去,还说:正好你也回来了帮我分开。我说:你怎么这么犟阿,非要分开过不可吗?她说:我就这么犟,我不是这么犟怎么能把你们养大。我什么也没有说的了,我想我们是不可能改变她的想法,就与二哥商量让母亲跟他们分开另起炉灶自已过吧。
母亲的固执、倔强可能就是一份执着。父亲去世后,如果没有母亲的固执、倔犟就象母亲说的那样又怎能把我们养大,又怎能有我们的今:天。
五, 深深的怀念。母亲在世时,特别是她年纪大了以后,我由于工作地离家较远,没有好好照料过母亲的生活起居,甚至回家时也没有几次耐心地听她讲讲话、拉拉家常,总以为回去给点钱让她不缺钱用就行了,其实我错了。晚年后的母亲最怕的是寂寞、孤独和子女的少闻少问。还有,母亲最初犯病时,身体半边没有知觉且不能讲话,要送她去医院她不去(他一直怕在医院去世),只好请当地医生看,当地医生诊断为:脑梗塞。一直按脑梗治疗。治疗几个月后未见好转,不久母亲去世了。我后来在想,当时要坚持送她到县人民医院做个ct检查一下,确诊是脑梗塞还是脑溢血。如果能确诊,且能对症治疗母亲就不会那时去世。这是我难以弥补的悔恨。
时间的流逝,带走的只是光阴,留下的是永恒的记忆。随着母亲离开我们的时间增长,我对母亲的怀念也在与时俱增。前年过年,三十吃团年饭时。我看到一大家人欢欢喜喜,乐乐融融在一起,想到了母亲,我跟大家说:如果奶奶(外婆)要还在,看到今天一大家人一起过年,不知道有多高兴,……。说着说着我说不下去了,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母亲虽然去世了很多年,其实她一直活在我心中。如果真有来世,我愿母亲还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