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疗法] 疫情心理援助中的叙事实践
文/ 丹思心舞
在始料不及蔓延未止的疫灾面前，我们很难置身事外，疫情威胁着我们或远或近的亲朋好友的安危，相互隔离也影响着生活和工作、学习方方面面。作为心理咨询师，我们也不例外。即便如此，不少行业同仁投身于疫区心理援助，奉献自己的技能去帮助此时此刻陷入心理困境和危机的人们。
在面对疫情的以热线形式处理情绪应激和危机干预的主要场景中，求助者在一次30-50分钟的叙述当中，充分体现了每个人生故事在宏大社会背景下的普遍性和特殊性，是强调故事多面性、拓展性的叙事疗法的用武之地。叙事的理念和方法能够关注来访者认识个人与疫情之间的关系，帮助人们缓解疫情带来的痛苦，更好地应对危机。
我们简单回顾一下叙事疗法的几个基本理念和方法，再看如何在疫情心理援助中应用。
一、叙事的基本理念和方法：
1、通过适当提问，双重倾听问题故事与支线故事；
2、不带成见和倾向、尊重来访者是自己生命故事的主人；
3、坚持“人不是问题、问题才是问题”的基本立场，外化问题；
4、关注主动性、多面性和资源取向，给来访者更多控制感；
5、探索经历、问题和情绪背后的意义，通过赋意丰厚和改写故事。
二、疫情心理援助中的叙事五步骤
在疫情心理援助中，我们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主要通过五个步骤来渗透上述理念和方法：
1. 理解来访求助的期待，在意的是什么，建立关系
一开始要建立合作关系，建立相互理解。了解他们的情境和担心，给他们空间去表达，同时了解他们对和咨询师的这次谈话有什么期待。这个话要说在前面，问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们觉得最值得说的是什么？问他们，担心的是什么、困难是什么？用提问去了解他们求助背后的期望。
在面对疫情的时候，求助者会有失控感，我们在对话中给他们控制权、影响力，在这种情况下，注意这一点尤为重要。结束的时候也需要询问求助者我们谈的是否是他们想谈的内容。持续保持对他们目的的关切，跟着他们看重的东西走，不要带着我们怎样做会有帮助的成见，这是基本的态度。
了解其在意的东西的历史，了解这些遭遇困境之前就有的价值观、原则或者希望。无论他们在意的是什么，那是他们求助的动力源。人们在经历大疫的过程中保持着那种在意，我们对他们如何坚持下来要保持好奇。
2. 充分了解人们面临的问题及影响，理解主干问题故事
这是双重倾听的第一类故事，即了解疫情对他们自己和家人以及其他在乎的人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影响，去了解问题对人而言何以成为问题，以及问题的历史。这些不只是心理上的影响，也包括现实的日常生活的影响。不要假定我们都知道，因为这些影响既有普遍性又有特殊性，得让人表达他们经历的独特的影响。
人不是问题，疫情才是问题，这是基本的立场。当我们说疫情的时候，既指新冠病毒，也指它带来的社会影响，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建构的意义。保持这种立场，我们要帮助的是人，不是问题。所以需要花一些时间了解问题给求助者的生活和人际关系带来了哪些影响，怎样影响他们看自己。
一定要记得问问疫情对孩子的影响，如果他们也受到影响的话，这一点往往很有力量。如果他们不知道，可以请他们想想疫情对孩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要特别注意用外化的语言，不要从病理化的角度讨论人，而是使用求助者自己的语言来讨论疫情，外化的语言就是用比较温和的称谓，比如那种担心、那种悲伤，等等。
另一个不要急于跨越问题的影响这部分的原因是，当人们讨论问题的时候就会建立问题的边界，而且可以呈现出影响的空档，而不是一片乌云。一定要花足够的时间，看到求助者的难和苦，充分承认问题给他们带来的影响。
3. 充分了解人们应对问题的经验，通过支线连缀故事
这是双重倾听的另一面故事，即支线故事，通常是人们的各种特殊应对方式，最终能提升人们的主动性和行动力，这是短期干预尤其要重点探讨的。
在了解了困境给求助者带来的影响之后，不要忘记或者忽略倾听求助者面对问题所采取的回应，不要忽略他们的主动性，他们的知识和技能。进入这一步也才能更深入理解求助者看重什么、对生活有什么期望，而不是被问题占据，将故事窄化、凝缩。
麦克.怀特说过，“没有人是创伤的被动接受者”，面对疫情尤其如此。从他们采取的措施中，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小心呵护自己在意的东西，可以看到除了痛苦、担心和悲伤之外，人们也在关注自己和认识的人对疫情采取的行动。尽管有很多局限，从各种朋友圈秀，或者其他途径，我们看到人们还是尽量保持生活规律，交流中发挥更多苦中作乐的幽默感，也在提高对信息的分辨力、对新闻提供不同的解读角度，人们开始采取行动支持陌生人，有意识地控制恐慌和担心，等等。
这种倾听要有意识地从困境故事中寻找小的采取行动的例子，去听可能的多个版本：为了应对疫情，他们做了什么。当我们看到这些的时候，就找到了开启其他故事的切入点，我们可以通过提问将这些片段连缀、编织这些故事，从而更容易被求助者使用，从而帮助他们改变自己和问题的关系。
首先我们对他们做了什么回应疫情保持好奇，邀请他们一步步命名细节，了解他们做了哪些、如何做的，探讨这些做法背后的意义，把这些连缀成故事，让他们在这些行动中所体现出来的知识和技能被看到。
联系来访者的期待和所看重的，无论他们重视的是什么，我们都可以进一步询问他们重视这一点多久了，有谁知道他们在乎这些，探索这些价值观的历史，可以丰厚这些可选故事。我们需要当心不要太快进入可选故事，但是需要时时注意提升其主动性。
引入可选故事，往往可以帮助塑造生活的意义，以及对未来的规划。
4. 探索情绪，赋予意义，陪伴来访自己改写故事
人们面对疫情和疫情造成的影响，不但有现实层面的困扰，还会产生担心、痛苦、绝望、暴怒、生气、孤独等等各种各样的情绪。这些情绪反应不可能跟意义分得开，跟文化语境也分不开。情绪不是个人创造的，相反是社会意义的产物。
当人们向咨询师表达负面情绪的时候，用共情、镜映去回应是通常的做法，但共情和镜映有时会阻碍人们讲故事、阻碍人们赋予行动意义，会让人呆在他们本来就熟悉的地方。叙事则可以通过提问让人进入不太熟悉的领域，通过提问和对话，探讨情绪相关的意义，让人不觉得卡在悲伤、愤怒、生气里面。
我们把情绪的表达视为行动，视为意义的表达，鼓励人们为自己的情绪赋意。当人们表达悲哀的时候，可以问问具体是什么让你悲哀，那些眼泪、痛苦、悲伤具体和什么相关？还可以邀请他们对这种情绪的承受进行评估以及询问为什么。这些提问的发心是通过建立情绪和具体原因之间的关联，来赋意，去进一步呈现他们看重的是什么。目的不是减轻痛苦，而是帮助他们看到痛苦所指向的是什么，开启他们期望的可选故事，让痛苦不再是失败的表现，不再是污名，而是一个引领人们渡过困境的指南针。
咨询师通过相关的提问，也改变了被动地坐着、听着的姿态，而是更积极主动地帮助他们塑造一些符合他们原有价值观和期待的可选故事，这是通过叙事隐喻可以提供给来访者的帮助。
5. 表达对来访的欣赏、感谢和承认
最后，向来访者表达欣赏、感谢和承认是一项让来访者“可以带回家”的技术，这是基于叙事方法强调的相互平等的咨访关系，在咨询师向来访者提供帮助的同时，来访者的故事也是对咨询师的贡献，当我们表达了对话中什么让我们欣赏，对我们意味着什么，能够让来访者看见自己的生活知识和主动性，强化他们拥有的资源和能力，提升掌控感。同时也对咨询师的工作赋予了意义，看到我们在技能上的进步，有了持续工作的动力。
总之，叙事实践关心的是如何改变人们与他们感到有问题的东西之间的关系，重新塑造人的自我认识，对自己身份的理解，塑造他人对自己和问题之间关系的理解以及对如何活下去的理解。
叙事的对话可以帮助我们看到面对疫情更多的可能性，它不能改变疫情的现实，但是可以改变人们与灾难之间的关系，因为有了不同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