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锁:（一）轮回

  我迷路已经很久了，找不到来时的路，也不知道归处是何处。只还依稀记得，来时的路上有一座靠着海岸的城，我曾沿着海岸线，看到了大海、初阳和日落，我还曾坐在海边，发了三天三夜的呆，第四天，我就起身，走过了那座城。

  有一天，我看到了除我以外的另一个人，他背着和我同样的包，拖着同样疲倦的身体，就连这张布满灰尘渣滓的脸，似乎都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转身就看见了他。我感到有些高兴，似乎知道在这孤独而又漫长的行走里，他会是我的伙伴。我招了招手，而他却像是没看见我一般，眼里只剩下了前方，径直从我身旁走过。暮色苍茫，看着他的背影被视线里的空白，拉得越来越长，我仿佛就看到孤独的自己在距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感到在我手的，将要流失。

  四季的轮回已经分不清，我只知道，在这永远的寒冬里，我始终都是一个人。记不清一个人走了多久，记不清为什么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我好像一直都在寻找，而寻找着什么，我也早已记不得。

  这条没有方向的路依旧继续，我迷茫着，眼睛被一层浑浊的东西蒙住，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我有时感到身边好像来来往往了许多人，又好像这条路上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四周安静得要命，我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声音里有一个人的名字，有时温言细语，有时撕心裂肺，明明很近却又那么远。我停下，将眉头皱紧，很努力地想要听清那名字，一遍又一遍，却始终都不曾听清。记不起多久不再有过知觉的身体，现在却有阵阵的抽痛感袭来。我知道，如同所有过去的记忆、连同即将到来的全部，都快被遗忘占据。

  已经走过了许多地方，我坐在山头，从太阳偏西望到暮色苍茫，寻找到很多人的影子，也有很多人的身影也在我的视线里模糊不见。有一个瞬间，我突然想起也曾有那么一个自己，盼着"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列车驶向远方”。

  我见到一座红色的山，山上除了一棵枯树，再也看不见其他有关于活着的气息。之后，我就沿着那座山走了一个白天、一个夜晚，看到了一个坟墓，墓碑上面没有名字和日期，我只知道里面躺了一个人，躺在了没有树叶的树旁边。风吹得眼睛里似乎进了沙子，我感到有些难过，想起了那个从我身旁走过的伙伴，想起我渐渐流失的记忆和生命。

  走了太久，鞋子已经被磨破，我感到自己已经老了，再没有年轻时候风风火火的勇气和活力，剩下的只有那步履蹒跚的双脚，和缓慢跳动的心脏。老了的我，更容易感到疲倦和害怕，停下的次数不得不多了起来。

  我在一棵很熟悉的树旁边停了下来，因为累而发出的喘息声，在这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显得格外大。

  我靠着，这棵树休息了很久，想起我出生时被抱在怀里的模样，想起临走时送我的亲人朋友的眼神，想起我曾走过的那些路，想起我这一路被荆棘刺伤的双脚……当看到眼前的东西变得透明起来时，我突然觉得这个悲伤而又欢喜的世界，不再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