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我看着铁轨尽头的落日,眯了下眼睛,等我转过身来离开的时候,睫毛下的阴影阻挡了外面的世界,我的身影终于被黑暗吞噬。
我刚才把最好的朋友从车站送走了,她去赶赴她下一场未来的约会了,那种召唤一经发出,她就表现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
我们是大学同学,在这座北方偏远的小城里,我们彼此相伴近10年。在这段生命中,我们已经不仅是朋友那么简单,那种牵绊生出了一种亲人的感情。所以当她跟我说她要离开的时候,我的错愕,诧异,要超过对她的赞赏与支持。
那一刻我们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受伤。
她要去追逐那种闪闪发光的东西,以为我一定是站出来支持她的人,她已经遭到了他人的阻挡,来我这里只是想得到一丝丝的慰藉,可我伤害了她。
而我以为在这偏远的小城里,梦想幻灭,生活坎坷的时候,起码有好朋友能陪伴我。一朝梦醒,我还在沉沦,而她早就发现,所以才要挥剑远走他乡。
接下来我们进入冷战。
我想想啊,我想想我没遇见她之前的岁月。
小的时候,最不能听见的一句话就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其实小时候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这句话背后的就是分崩离析、身不由己、物是人非。
以至于我对离别有了执念。讨厌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我不再主动去给朋友送行,尤其是车站。如果出于礼貌,又深知我这个习惯的朋友,会开心的跟我吃一顿饭,然后彼此分开。我想我对于分别,吝啬到连一个拥抱都不会慷慨赠予。
我第一次看到有仪式感的分别,是村里一个老人去世。我看着他所在描云绘栋的棺材里,在布幡唢呐中,走过村里的主街,深埋土里。
我与他并不相识,甚至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刚上小学3年纪的我,嚎啕大哭了许久。
我想那次经历,让我深感离别的恐惧。我曾妄想努力抓住什么,伸出手去,发现什么也抓不住。徒劳无力的情况下,我的内心被悲哀充斥。
然后我用空闲的时间去面对真实的内心。我去冥想、抄经,企图想从中找到放下执念与恐惧的方法。只是终究没有所得。
可我也知道,我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这些,甚至我的朋友。
这些东西是不能去拿出来沟通的,因为我想寻求的安宁,不是别人能解决的,症结在我。
她定下离开的时间,打电话叫我一起吃饭。果然,我的习惯她一向知道。
我们沉默的吃完饭,全程没有什么沟通。结完账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扭头跟我说,就到这里吧,我们抱一下。我愣愣地被她抱住,双手不知所措。
我去送你吧。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她伸手抹去了不想让我看到的泪水。
然后话匣子打开了,一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电话不准关机,有事情必须打电话,晚上不管多晚都能联系,不要死要面子。
啊!对了!不管多晚都能联系啊。我曾在刚毕业的时候,刚入职一家公司,长时间的高压,我几度失眠。一次好不容易早睡,半夜三点被噩梦惊醒。自己偷偷哭了好久,还是不能分散恐惧,然后拨通了她的电话。
不用纠结,只要还能联系就不算是分离。我想我在那一刻,内心反而平静。
只是我倔强到不让她看到我一滴泪水,只让她记住落日余晖里,我骄傲的背影。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