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与社交

独处是有好处的，这个好处是害怕孤独的人体会不到的。不甘孤独的人喜欢把自己塞进人群里，疲惫地享受着骚乱，麻痹着自己的感知神经，以此驱散他们恐惧的孤独感。对这种天性喜好热闹的人，只能做此解释：压根儿就不了解孤独，因为没有机会，一旦孤独拜访，马上不加思索地钻进人群里，就好像病人的舌头一旦尝到药的苦味，马上将药吐出来一样，永远不知道这药真能医好他的病。

喜欢独处的人一定不孤独，但在旁观者眼里，独处的人正忍受着孤独的煎熬。喜欢并享受独处的人是对自我的肯定，对自己的接纳。以我自身的感受谈独处的问题，少有的享受独处的人是轻松的、愉悦的、幸福的、幸运的。当我还不具备独处的能力时，对那些不合群的人深感怜悯，误认为他们失去了众人共此时的欢快；当我有幸掌握了独处的能力时，又觉得他们成了为数不多的智者：他们先于大多数人发现并享受着轻松、愉悦、幸福的存在方式，他们是幸运的。

通过观察老者的生活方式，尤其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我自信地做出了这样的定论：一个人，无论伟大渺小、高贵卑贱、勇敢怯懦、荒蛮谦逊，在他的生命里，最终，他必须面对自己。死而无憾、今生无悔、遗憾终生、死不瞑目以及忏悔录、回忆录不都是面对自己的结果吗？换言之，当我们站在人生边上时，全面也好，片面也罢，都会对自己的生命进行终了性总结。

人最终是要面对自己的，这是每一个自然死亡或在死亡前还有时间进行最后思考的人所必经的阶段。不同的是，有些人提前做好了准备——乐于独处；有些人毫无准备——乐于社交。独处对于人的最终自我面对也是有好处的，这个好处是将与自己灵魂相遇、相处的时间提前了，灵魂成了他自己最安静、最忠诚、最内敛的伴侣。面对这个伴侣，他无需费尽周折地做任何掩饰、美化，完全是一种纯粹的坦诚面对。

每个人，在他的一生中，至少有一次自我欺骗的行为，从趋利避害的本能看，自我欺骗一定是不得已而为之。既然，每个人连自己都可以欺骗，对于他人，自然不必多论。因此，在任何社交（这里是将除了一个人独处之外的任何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相处的行为都称之为社交）场合，两个人的，一群人的，一定存在欺骗。

谈起社交，叔本华曾这样说过：“生活在社交人群当中必然要求人们相互迁就和忍让；因此，人们聚会的场面越大，就越容易变得枯燥乏味。”结合曾经参与过的任何一场社交，我们最好对社交背后最本质的东西进行一次冷静的思考。在社交过程中，每个人都不能完全而真实地做自己，他们必须根据不同的社交场合以及自己所面对的不同对象，不断地调整言谈举止。在这里，你看到的情形大多是不真实的：场所的环境经过美化显现于每个人面前；华丽衣着下的人们看起来是那样的别扭；尤其是人们的语言交流，更是经过反复斟酌后小心翼翼地说出口的。每个人都在演戏，都不能完全做到表里如一，即便明知是谎言、敷衍、奉承、也要强颜欢笑，配合着对方做出一副让在场的某些人感到舒服或暗含挖苦、讥讽、攻击的表情或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