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人生,无非是独自一人的修行(3)(图文原创)
我到底有多爱画画?
套用一句滥斛的“鸡汤”: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是两者兼而有之。自童年始,便酷爱书写绘画,直到现在,依然乐在其中;不幸的是,即便很小就显露出这方面的天赋,但种种原因,我并没能以此为专业,去投入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迄今只能用业余时间写写画画,来慰藉自己内心的遗憾。
说来也算得上是“家学渊源”吧?爷爷和外公,都是能书善画之人。一个教我认字读书,另外一个,在绘事上影响我颇深。最初提笔画画,是没有固定的老师教授,也没有什么正规的教材,我只能从各种不同的渠道、以各种古怪的方式,学习有关绘画的知识和技巧。连环画小人书,就是最好的模板。我对着“哪吒闹海”、“大闹天宫”,学会了最初的铅笔线描;然后从大表姐那里,学会了毛笔勾勒;从邻居家大哥那里,学会了没骨画法;从外公那里,学会了毛笔使用技巧......最初开始,我喜欢画人物,后来喜欢画花鸟,再后来,喜欢上了画山水,但是,由于一直没有受过太好的专业教育,所以一直不得其法。直到初中三年级时,一次深夜笔墨试验,忽然顿悟了水墨冲撞的道理,然后2002年的三峡之行,悟得了山水云树的构图之法,恍若醍醐灌顶,从此陷入水墨山水画的深坑,直到现在也没有醒来......
人为什么喜欢画画?人为什么要画画?又不能换钱花,又不能当饭吃的?
问题就在这里了。生而为人,如果我们的时间和生命,只能围绕着吃饭赚钱这两件事情、没有任何精神层面的升华或分享,那和混吃等死的低等物种有何区别?人之所以“为人”,能与低等物种拉开距离,不外乎三个方面:
第一,人是目前发现的所有地球物种中,唯一能主动学习、主动思考、主动改变的那个——是“主动”哦,不是被动地被环境改变、被环境挑战哦。如果没有这一点,即便是体型和战斗力恐怖如霸王龙之类的,最后都有可能因为太被动,进化的速度提不上来,导致于被环境淘汰;
第二,低等物种,吃饱喝足,基本上就是睡懒觉和繁衍后代。但是,身为高等物种,人类可是在吃饱喝足穿暖后,喜欢有事没事整点儿音乐啊、文字啊、绘画啊来娱乐自己的,也就是,人不但追求生理上的满足感,更有意愿和主动性追求精神上的富足感;
第三,和低等物种相比,人是非常复杂的“高等物种”,同一个人,可能有好几重人格,好几种脾性,同一副臭皮囊里,可能包裹着好几个脾性、爱好、价值取向迥异的“好”家伙!
所以,我一直觉得,在自己的身体里,藏着好几个不同的自己。大学读的是数学专业,研究生念的是产业经济学,参加工作后,以“职业经理人”的身份扮演“打工人”的角色,十几年后的2006年,转型成了职业讲师及资深管理顾问......但是,就在这些个复杂的“脸谱”背后,我还有好几个不同的“自己”:有的喜欢书写,有的酷爱画画,有的沉迷于听音乐,有的整天挥舞着拳头......当我进入某种状态或情境时,我就是当下的我;但是,一旦脱离,我即刻便不是当下的我,而变成了另一个我。如同当年练武术的时候,前辈说: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说的就是“一人多面、动静皆宜”的道理。
所以,当我周围的同事和朋友看到一个中年壮汉,既像个在健身房把百多斤的沙袋打得东摇西晃、满手关节处都是老茧的“粗豪蛮汉”;又像个正装西裤,儒雅从容地在讲台上传道授业解惑的“衣冠禽兽”(叫兽叫兽,可不就是会叫的禽兽么),居然还能像个“丹青绘手”,轻巧地拈起毛笔、钢笔或铅笔,随意在纸上写写画画、而且画得还不错——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感叹:这人,只要可着劲儿折腾,还真是有无限可能!
可不是吗,我就是喜欢折腾,喜欢练拳、阅读、写字、画画、篆刻、摄影、喝茶、音乐、手作、旅游、美食......既已觉宇宙之无穷,又常哀此生之须臾,那我不去拼命折腾,难不成要留着“后悔”来写遗嘱吗?
而绘画,在我的折腾排行榜里,绝对是要排进前三位的。
从学生时代开始,我差不多每天都要花上些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画画,差不多每天都要进行,也许几分钟,也许几个小时。个子矮,颜值低,没有人也没啥事让我分心,除了无望地一遍一遍磨练自己的技艺,我还能怎样呢?即便是在刚进入社会成为底层社畜、每天工作极为忙碌的时候,依然没有随便放下纸笔。随着绘画技艺的进步,便有了利用这才华和技艺为自己加分的想法(呃,主要是为了在女孩儿面前加分了)。
当时在一家工厂做打工人,任职生产管理人员。年轻,血气旺盛,对异性充满了好奇和渴望。虽然公司“厂妹”众多,但是,像我这种个子矮、颜值低、又暂时看不出未来有什么“有钱有势”希望的,自然不会得到太多青睐。那怎么办?没关系,个儿不够,才华来凑——我相信,凭着自己“兴趣高雅、爱好广泛,精通绘画篆刻写作等各种雕虫小技”的本事,不愁没有妹子高看一眼。正好我住的宿舍在一楼,大窗子正对着通向女工宿舍的必经要道。于是,只要在周末或节假日,道路上人来人往,但凡不是个瞎的女孩儿,都能看到一个貌不惊人的矮壮男生,在桌上铺开宣纸写写画画。很快,大家都知道生管部门某男,能画一手不错的国画。然后,女孩儿们纷纷“约画”,我自然是乐在其中、有求必应。当时我的画普及到什么程度呢?公司电工班的同事做例常电线电路维护,在女工宿舍巡检之后常开玩笑问我:“你到底送了多少画出去?好像差不多每间女工宿舍都能看到墙上或床头挂着你的画呢?”我自然不知道具体送画的数目,但是,听到电工们这么说,还是有点小得意的。于是也和他们开玩笑:“我的目标是:全厂每个女生都送一幅画,让她们一睁眼就能看到,说不定,哪个我喜欢的女孩儿就会被打动呢?”遗憾的是,直到我辞职离开那家公司,我所处的状态,依然是只“约画”不“约人”。女孩儿们争相“约画”,但并没有因此高看我一眼。而我也因此领悟出一个道理:越是喜欢“画作”的女孩儿,对于“美”的事物越有鉴赏力,对于我这种长得并不怎么“美”的家伙,自然是看得上“画”、但不一定看得上“人”的,所以她们只“约画”不“约人”也就很正常了——唉,真是“多么痛的领悟”啊!
再后来,到了另一个城市,展开另一段职场生涯。
随着年龄增大,婚恋的压力也在逐步增加。然后,认识了某女孩儿,电话里、QQ上都聊得不错,她反复强调,自己看中的是才华,不是外表或者有没有钱。这样的三观,实在是很难得,于是,顺理成章地奔现了。女孩儿看上去很成熟,颜值不错、身材高挑,是我喜欢的类型,于是更高兴了。两人一起吃饭,一起看了场电影,然后一起逛街。为了给自己加分,我特地挑选了一副我挺满意的、已经装裱好了的画作,在见面的时候送给了她,她没有拒绝,然而,也没有很惊喜很欣赏的样子。我提示她要不要展开看看,她说:在外面不方便,回去以后自己慢慢看就好了。我也不好勉强,只能随她去。后来,在逛街的时候,她看上了一套衣服,大概八千多块钱吧。我当时的经济条件当然还没有优裕到第一次见面就随意送出上万的礼物,正在犹豫是否要抢着买单之时,她说自己付款,随手把一直拿在手里的画塞到我手里,就开始掏钱包作势要买单。看我好像并没有要抢着付钱的意思,便叹了口气,说她不想要了。两人在很冷的气氛下走了一段路,她提出要回家休息了,两人就此别过。我把画递给她,她说:太长了,太大了,拿着不方便,下次再拿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直到这次经历之后,我彻底断了“用才华赢芳心”的念想,不再奢望“才华”能为我在爱情战场上加分。当然,也只有去除杂念的此时彼刻,我才能让“绘画”回归“绘画”,让“绘画”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帮助我去不断提振自己生命的质感、试炼自己灵魂的趣味。
随着年龄和心智的变化,我从什么都想画、什么都愿画,慢慢聚焦在一类题材上,那就是国画山水。因着不是科班出身,没有什么套路约束,更没所谓门派或源流,所以什么路子都愿意学、什么画法都敢尝试一下。水墨、焦墨、泼墨,啥都想玩一下。既不靠画画赚钱糊口,又不用讨好张三李四阿狗阿猫,怎样画来舒服、好看,就怎么画。
画着画着,也拿了好几个什么奖。
但是仔细想想,这些所谓的“奖”对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纯粹喜欢画画而已。在纸上涂涂抹抹,画下我心中的山水丘壑,我已经能享受到足够的快乐。况且,兴致所至一往情深,在绘制一幅山水画时,时时能感受到一种禅修般的静逸,这些已是够多够好的奖赏,我还需要用拿什么奖来加持吗?
近几年由于经常出差,传统国画的笔墨纸砚确实携带不便,于是,我开始使用铅笔、钢笔等作为主要绘画工具,也不去刻意用宣纸来作画,而是有什么纸就用什么纸。随着铅笔、钢笔的使用越发纯熟,在素描纸、日本和纸、甚至包装用的牛皮纸上都能画出充满国画意境的习作,我忽然领悟到:绘画创作本身,并不能解决工作与生活中的实际问题,也无法就一些具体的问题给我们完美的答案,它就是一种修炼,修炼我的能力、心智和性格,它能让我们在时间和万物的边上,越来越包容,越来越敢挑战未知,并到达更远的远方。
夜深人静,万物无声。我常在看书、写作或思考陷入精神困顿的时候,随手拿起笔来,画上一幅半幅山水画。也许穷尽此生,我也没机会变成一个职业画家,但是,艺术创作给了我一个出口,让我在情绪低落、精神苦闷之际,沿着这个出口找到喜乐的亮光。翻看自己曾经画下的那些“习作”(不好意思说是“作品”),我能从国画中的笔墨线条、西洋画(包括水彩、油画等)中的笔触色彩,感受到活力的激发,也能感受到方向感、速度感和饱满感,当然还有那些我有意无意想着表达的、所有的不同感受。它们可能是富有意义的,也可能是空洞无物的。它们停留在画面上,诉说自己的故事。它们讲述的是炫耀、是敷衍、是深沉,是贫乏、是激情、是萧瑟,是身不由己,是心如死灰;它们讲述的是克制、是燃烧、是爆发,是放弃或妥协,是不屈与竞争,更是正在进行的工作与生活。
我愿一直就这样画下去,满心欢喜,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