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酱拌面
去年年底发现了一家新开的板面店,开在街边一家商铺的最里面。毛胚似的装修,跟地摊比起来也就多几面挡风墙。来这吃饭的多是这附近的工人,价格也就便宜许多。我来过4回。吃板面的人没变,做板面的人却一直在换。
第一次去吃的时候,店里是一对夫妻。
刚开始以为是家夫妻店,后来在等面的时候闲聊,才知道他们也是给老板打工的。夫妻俩有说有笑的在不大的店面里忙前忙后,温馨又朴实。
吃面的时候大哥特意过来,热情地问我面好不好吃。我心里的实话是没有我常去的那家好。但看着大哥期盼的眼神,我还是回了一个好评。毕竟也不难吃,咱就别给人家添堵了。大哥听完后心里的喜悦写在了脸上,旁边的大姐也笑着跟了一句话,不过是方言,我没太听懂。
我对夫妻俩因为刚才的事情,多了几分亲切感,心情都跟着他们变得敞亮起来了,吃的面也莫名的多了几分滋味。大哥最后还跟我说,面不够跟我说,免费加。
第二次还是这对夫妻。
点单的时候,我特意嘱咐多加点料,我口重。大哥笑着说,行,没问题,我也喜欢吃重口。咱这面我平时自己也经常吃,您放心。那次的板面虽然还是不如梨园地铁口的那一家,但比上次又好吃了几分。
第三次去变成了两个小伙子在里面忙活。
两人带着口罩,眼神木纳,也不怎么言语。除了生意上的客气话,和来单后的机械性操作,多余的时间都在看手机。我坐下吃面的时候,还过来特意嘱咐我记得付钱。其实倒也不至于不开心,毕竟这是人家的本职工作。但总觉得餐饮行业本质上卖的就是人间的烟火气,还是得保留些温度在。
第四次来这里又换了人。这次是一位大哥带着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看着手脚很麻利。虽然带着口罩,但看眼睛就感觉精气神很足,我过去的时候他刚给一位大姐做好凉皮。交到大姐手上后便立马回身,把刚倒完的几个四方小袋的调料包扔到垃圾桶。紧接着就去忙活做下一单了。接待我的另一位大哥。
大哥胖胖的,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从眉毛上方到后颈是一片溜冰场。在水气和灯光的映衬下,头顶显得尤为亮眼突出。我眯着眼睛向大哥点了一份麻酱拌面,捎带了一句,帮忙过下凉。
我看着刚刚端上来的拌面,碗里的麻酱似乎是保留了最原始的稠度,以至于我拌面的时候,像和水泥一样吃力。直到板面逐渐开始有凝固的迹象,我才决定得找大哥聊聊。我端着面,口气略带埋怨地对大哥说,这个麻酱是不是有点太瞅了,拌都拌不动。
大哥闻声看向我,先是疑惑的“嗯”了一声,随即目光便落到了我手里的拌面上。我说,你看,是不是都可以当成样品,陈列起来吸引顾客了。老板反应过来后,呵呵地笑了一声说,抱歉抱歉。说完转身忙不迭地舀了一勺面汤过来,往面里小心翼翼的倒。边倒边问这些够不够。果然加了面汤后,板面瞬间变得丝滑起来,一会功夫就拌匀了。我道了声谢,便回到了座位上。
吃面要有仪式感,第一口一定要大口嗦。可我嗦到半截发现不对劲。怎么一点咸味都没有。香油拌上刚出锅的板面估计也就这样了。搞了半天,这就是原汁原味的麻酱。刚出锅的板面,最好吃的黄金时间马上就要错过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平稳了下情绪。接着我又端起面走到大哥面前。
大哥当时正在翻腾鸡爪子,抬眼看到站在他前面的我,还没等我开口,大哥便麻溜的拿起了手边的不锈钢勺子,眼看着要去舀面汤。我怔了一下,随即连忙阻止大哥说,哎呀,哎呀,不用舀了,汤够了。说完后,本来还是理直气壮的我,被大哥这一热情又仓促的举动整泄了气,马上要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我迟疑了一下弱弱地说,好像有点淡。大哥听完“哦”了一声,随后便拿着勺子往外走。
大哥拎着勺子走到了我跟前,脸上刚刚还没啥表情的五官突然活跃了起来,语气略带愧疚的对我说,小伙子,实在不好意思。说完没等我反应,便拉着我的衣服往前走。
从店铺入口到最里面他家店的距离大概七八米的样子,两边是卖麻辣烫和卤味凉菜的地方。大哥拉着我走到麻辣烫这边,笑着指这摆在桌子小料说,你可以在这里调一调。我看了一下,盐、鸡精、耗油、香油和辣椒油都有。于是我就这么被大哥莫名其妙的半推半就了。
直到吃面的时候,我才问起自己,为啥吃个麻酱拌面还要自己去加汤加小料。确定不是老板一拍脑门的临时救场吗?想起那个“不忘初心”的麻酱,这个想法便更加笃定了。不过随着肚子慢慢被食物填满,饱腹感显现,突然又开始理解大哥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确定一点,这家店日后再也不会来了。
想念那对夫妻,虽然不知道你们此刻身在何处,又在为谁而奔波。衷心的祝愿一切都好,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铁打的店铺,流水的打工人。局内人委身一隅,神色恍惚,冷暖不自知。局外人肉眼明澈,看尽冷暖,尝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