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花
在栀子花绽放的初夏,你竟然离开自己的出生地,这是伊人想不到的事情。——题记
栀子花,女人花江南的梅雨总敲打着我的心灵,细声地问自己:爱那个能闻到“母亲花”的初夏吗?
记不得微红的痱子是否特别爱爬在我的太阳穴的周围、我的颈项和我的小背上。每当闷热的初夏晌午,我反正都因此会哭个不停。结果是越哭越痒,越抓越痛。母亲当然知道这是紧裹身体的小夹衣害的,也想及时换下来,就是竹旺上的小肚兜、小衣裤总是发潮、发潮,没有干燥的时候。望望阴沉沉、雨霏霏的天,母亲把吃过奶睡着了的我放到床上,去寻找竹制的焙笼想把小肚兜、小衣裤用炭火烘一烘。可等到我醒来,闻到的是一股干焦味,又发现熟悉的脸不在,就开始哭个腿抽筋。
母亲她去哪儿了?她拿一碗大豆去根妹家换豆腐去了,豆腐娘根妹刚好犯了痧气,非叫母亲扭痧不可,说母亲手力大懂窍门。当我开始彻底绝望时,母亲却说说笑笑,还捧了一大束根妹家的栀子花回了家。急病乱投医,栀子花清洗煎汤,擦了小身体后,痱子干瘪了一大片。从此后,一看到栀子花开,火急火燎的我就像个小老头看到小美女一般,心情会立马轻松起来。
儿时的我,当然不知道这么多的故事情节。在我长大后,是女邻居口空说起了往事,才知道这回事,也明白痱子和痧气,是在初夏的梅雨季节就会发生的。痱子能让我哭,痧气会导致大人全身无力,脸色煞白。
等知道夏天蚊子喜欢叮咬裸手臂裸脚杆、小胸小屁股,姐姐刚摘回家的栀子花能让一屋子人掀开鼻翼做出深呼吸状,我已长到八仙桌那样高了。晚上,喜欢看浑黄的煤油灯和在灯光里父亲无事抽烟和母亲劳作的身影;白天,喜欢走到门口四方明堂上的阴影里,享受凉爽的清风,并走到队屋、厅堂的后门,去寻找东升和西去的太阳是否也与我一样脸上会时不时淌出汗滴。等我跑上田野,看到火红的它正在给发烫的大地抛洒尽可能多的光和热时,我才发觉所有给人带来舒适和不适的东西都出自这个夏季。
一年就不能缺少这个夏季吗?我问庄稼,庄稼随风摇摆,笑我无知;我问大枫树,大枫树翻白着眼睛,不理睬我;我问带领小燕在秧田里练习翻飞的家燕,它站在田边的块泥上,伸伸脖子,看似一副得意的样子,也没想向发声。最后,只好回家问母亲。母亲说:你吃的米粥从哪儿来的?你穿的衣服从哪儿来?我想再问下去,她又忙自个儿的事去了。
不知怎么的,自从到城市里工作,办公室有空调亲昵,家里有电风扇撑着,我都把酷热的夏日场景遗忘了许多,夏日的不适像苍蝇一样逐渐远离了城市,在大地上消失了。
幸好垃圾分类亭旁、居民楼前花坛里的栀子花,每天来上班的路上、排岭路中心公园里的栀子花,经常羞答答地绽放着,不停地挽留我的脚步,让我低头弯腰,让我去亲昵去深吸几口。它们也十分乖巧,一滑溜就钻进指缝间、手心里,一瓣瓣又一瓣瓣,接受我大拇指的抚摸。抚之余,让我想起早已离开的母亲,让我想起老家高人一头的花厅,还有腰板始终笔直的大枫树和花里胡哨的桕子树,想起了在夏日大田里正在并肩插秧的小伙子和大姑娘,白白的衬衫上留下泥水的印痕,黑黑的大辫子盘在脑袋的周围,犯困的小鸟儿还以为父母新筑的软巢呢,不时地飞过,并发出“回家、回家”的唿哨声。
栀子花,母亲花。栀子花,是女人花,也是母亲花,让小子着迷,也让小鸟学会了不安分。
之后,每隔两天,不忘摘两个青白色的花蓓,一个放在卫生间,祛除异味,一个放在办公室内,一个不小心倒把蚊子引了进来,让我不时跺脚,只好拿烟来熏,开电风扇劲吹。(撰写于2024年6月6日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