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故事

 好吧，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很理性的人，甚至更是个任性的孩子。

 从小时候，我就是爷爷奶奶及爷爷奶奶的爸爸妈妈心中的混世魔王，讨得了喜，卖得了乖，撒得了娇。小时候分不清“香椿”和“孝顺”，所以每次大人逗我，我总说“以后我长大了拿‘香椿’树‘孝顺’你们，给你们买特别特别多的好吃的。”长辈们都很喜欢我，或许是喜欢那双灵动的黑色眼睛，骨碌碌转的时候可爱极了。

 我是跟着四位老人长大的，爷爷奶奶，还有奶奶的爸爸妈妈——老姥姥，老姥爷。当然，家里还有一只白白的大猫，当时还小，不是很记得它的名字，也忘了家里的人怎么叫它。还有一只狗，我曾经真的骑在过它身上，还曾经偷偷地检查过裤子有没有开裆（因为大人说骑狗裤子会坏）。拐角的墙那养了一窝鸡，白的母鸡，彩色的公鸡，我从来不近距离观察它们，老实说，是害怕，因为曾经被公鸡追着跑过，吓傻了都。院子里有棵香椿树，是我儿时最喜欢的比喻，有两棵石榴树，一棵青石榴，一棵红石榴，我最喜欢秋天的时候看着它们红彤彤的果实压弯了枝条。小院里还种了豆角，我隐约记得曾和奶奶一起为它们搭过架子。

 我和两位七十岁的老人住在一起，最喜欢听老姥姥给我讲条狗食月的故事，如果我闹着不睡觉，她就会和我说，再不老实，天狗就会把我叼走，导致我很长时间看到黑色的狗都吓得不敢动。老姥爷晚上不怎么说话，因为他一说话，我就和他说“不许说话，你说话我害怕。”然后他一说话，老姥姥就会批评他，我就在被窝里笑的不亦乐乎。其实，现在想想，我都不记得当时为什么不愿他说话，可能就是觉得他好欺负吧，就想霸道一下，得到点宠爱什么的，可是我知道，无论怎样，他们都爱我。

 我听爸爸说老姥爷是我们那个县里出了名的会计，特别有学问，那一把算盘打得有模有样，我却没有什么印象，只是记得老姥姥拐杖上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木匠。他们一共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儿，我两个姨奶奶，还有我的奶奶。在当时那个年代，老姥姥过得很苦，经常被婆婆欺负，就是因为没有生一个男孩子，但是，我知道，我老姥爷很爱她，因为，我的记忆中他们很幸福。这个慈祥的老人在我六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因为我。我当时非要吃橘子，他就进屋里拿，结果过门槛的时候没留意，摔倒了，从此，长卧不起，终于某一天，离开了。我常常在想，那时候很小，对死亡没有那么沉重的记忆，没有很大的愧疚，如果放在现在，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一辈子难安。

 老姥姥在他去世后也开始变得日亦苍老，但她还是会晒太阳，我经常看到她手上带着一个黑乎乎的戒指，她常常坐在椅子上，拿戒指蹭地上的砖，直到很长时间以后，我发现那枚戒指已经开始闪出了金色的光，我当时震惊坏了。后来，我和奶奶聊起这件事，她说那是一枚铜戒指，至于是哪来的，她也记不得了。老姥姥很爱我，很爱很爱。有一次，她要在院子里晒太阳，我妈妈让我给她搬椅子，我着急看电视，一直说搬搬搬，但还是一动不动。后来，我妈妈一脚把我从屋里踹出来，我就倒在了地上。我老姥姥一句话没说，转身就回屋了。中午她没有吃饭，以次来抗议我妈打我。我妈妈和她说了好多，做了好多保证，她才开始吃饭了。小时候没零花钱，她就偷偷地给我，我记得那是一个“亲亲虾条”的袋子，她从里边拿出一张一块的，塞给我，还说，以后攒的钱，都给我。

 九岁那年的秋天，我看着她，躺在床上，外边，有人在做寿衣。她们把我推到她跟前，让她再看看我，我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看着她，我知道她快离开我了，但是我好害怕看到那一刻，所以我逃了。其实，我慢慢长大的时候发现，其实我没有面对一切的能力，尤其是你深爱的人要离开你的那一刻，甚至他们生病的时候我都会很难受。她真正离开的那天，我从木头车上摔了下来，胳膊划破了，随身带的护身符不见了，发了三天烧。我记得当时的感觉，我想，她也离开了，不会有人在那么爱我了，他们两个人都走了，别人会不会欺负我，爸妈会不会打我，别的兄弟姐妹会不会不喜欢我。我做过一个梦，梦到她的灵魂变成了老鼠，有猫要吃她，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好久好久，我都很讨厌秋天。因为，它带走了最疼爱我的那个人。

 直到现在，我们搬了家，院子里的香椿树不知道被谁挖走了，两棵石榴树因为家里盖房站地被姥爷家挖走了，他们挖石榴树的那天，我就像个小战士一样，站在跟前，不让他们动手，他们都说我是不是傻了，直到我被别人拽走，亲眼看着它被挖开，我的心，碎了。我想，就在那一刻，我的童年，统统不见了。也许，这就是我在长大之前一直不喜欢姥姥姥爷的原因，我总觉得是他们，毁了我的童年。

 有时间的时候，我总会回老院子转转，虽然，以前的房子不在了，香椿树不在了，大猫不在了，他们不在了……但是，也许是缘分吧，院子里依旧一棵香椿树，那是奶奶和妈妈很早以前栽下的，虽然死过一次，但后来又长出了新芽，又活了过来。两棵石榴树也在院子的两个角落，每年秋天都会结很多很多的石榴。那树紫薇花每到夏天就绚丽异常，风吹过来，花瓣纷纷落下，撒在砖上。还有小学六年级偷偷带回来的山草树，已经很大一棵了，想起妈妈夏天的时候都会给它修剪，现在是圆球的形状。

 我想，我总会记得，那个儿时，淘气的孩子，慈祥的老人，还有院子里的香椿，石榴，豆角，大猫，白狗，公鸡……风吹过来，树叶晃晃，一切都安静地像张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