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原过》注评

总第5篇论辨类第五《原过¹》

【原文】

天有过乎？有之，陵历斗²蚀³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⁴竭塞⁵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¹⁴覆且载者何？善复常⁶也。人介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卒不害圣且贤者何？亦善复常也。故太甲⁷思庸⁸，孔子曰“勿惮改过”，杨雄贵迁善，皆是术⁹也。

予之朋有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则曰：“是向¹⁰之从事云尔。今从事与向之从事弗类，非其性也，饰表以疑世也。”夫岂知言¹¹哉？

天播五行于万灵，人固备而有之。有而不思则失，思而不行则废。一日咎¹²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复得，废而复举也。顾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财，见篡¹³于盗，已而¹⁵得之，曰：“非夫人之财，向篡于盗矣。”可欤？不可也。财之在己，固不若性之为己有也。财失复得，曰“非其财”，且不可；性失复得，曰“非其性”，可乎？

【简注】

¹原过：推究过失。原乃一种论说文体。

²陵历斗：冲犯、遭遇、撞击，指两星相犯。

³蚀：亏损，指日蚀月蚀。

⁴崩弛：崩裂倾塌。

⁵竭塞：干涸淤塞。

⁶复常：恢复常态。

⁷太甲：商代帝王。

⁸思庸：想着返回正常之道。

⁹术：道理。

¹⁰向：过去，从前。

¹¹知言：有见识之言。

¹²咎：怪罪，责备。

¹³篡：劫取。

¹⁴累：连累，妨碍。

¹⁵已而：不久。

【名家点评】

茅坤曰：文不逾三百字，而转折变化不穷。

孙琮曰：人不能无过，贵于善改。而能改则返于无过，而性可复。此义与孔孟相发明，而行文特为矫健，不落宋人习气。

沈德潜曰：既无咎善补过意，却说得异样新颖，作文固贵务去陈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