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

寒冷的冬天，傍晚下班后就径直开车回了家，打开房门，还好早上出门前没关暖气，此刻一阵惬意迎面扑来，我脱去羽绒外套，换上柔软的绒布拖鞋，坐在床边刷着手机，打算选一份可口的外卖。

我选了一份美式简餐，然后顺势躺倒在床上，温暖的空气让我感到有些昏昏欲睡。可是没过多久，隔壁那对小夫妻的吵架声打破了沉寂。我们这栋楼的隔音效果很差，隔壁邻居的锅碗瓢盆声都能听得到，更别说大声的争吵了。

每天隔着一堵墙，听见他们这样持续不断的谩骂、摔东西、甚至打架，我心里很难过。大家都是邻居，我和他们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女孩名叫小林，很年轻，好像刚从学校毕业就结婚了。我经常在楼道里遇见她，她喜欢穿紫红色的长裙，褐色的长发披在瘦弱的肩膀上，皮肤很白，但脸上和手臂上总是布满淤青。她见到我时，总是有些害羞地朝我笑笑，用普通话低声喊我：大哥…

我是个单身汉，也不好意思直接问她，你脸上怎么啦，但心里是疼惜的，这么一个腼腼腆腆的好姑娘，被糟蹋成这样，换了谁不心疼啊。再一看他老公的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眼梢吊起，颧骨外扬，皮肤黝黑，妥妥的家暴男。

本来每天吃晚饭的时候，他们都要闹腾一阵子，闹完以后，倒也渐渐平静下来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两人吵得越来越凶，瓷器碗盘被大力摔碎的声音刺耳极了，还有钝重的、人的身体被痛击、头撞在墙壁上的声音。我听到小林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像是在求救，我突然间惊觉，事态不妙了。

要不要打110？

要是警察来了，那男的只说是寻常小夫妻吵架怎么办？

他要是知道是我报的警，以后会故意为难我吗？

我一边奋力地纠结着，一边听着小林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从隔壁传来，最终渐渐地，回归平静。

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无声。连说话声、脚步声都听不见。这是隔音如此糟糕的情况下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我的心中突然充满了某种恐惧…小林，小林她怎么了？那个男人到底把她怎么样了？！她刚才的叫喊声再次回荡在我脑海里，而正当我为自己的犹疑和怯懦感到无地自容的时候，隔壁房间里再一次传出了声响。

那是一种很陌生的、物体在地板上被拖拽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拖得很不顺手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是轻轻的金属摩擦声，有些模糊…

顿时，浑身冰冷，我像是很确切地意识到了什么。

悲伤、绝望，充斥着我的心——作为男性的保护欲望和我那尚未矇昧的良心。

我愣愣地坐在窗边的木头椅子上，窗帘没有拉拢，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死寂一般的马路上，我看到小林家的深蓝色奥迪车停靠在马路对面，过了没一会儿，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穿过马路向奥迪车走去，路灯下，她长发及肩，纤细的右手拖着一只和自己身型完全不相称的超大型拉杆箱，炫银的金属色反射着灯光，一阵寒风吹过，她的大衣滑落至腰际，后背上露出一抹美丽的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