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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岁月

2023-03-22  本文已影响0人  唯进步不辜负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叫王小毛。我从首都北京,来到位于大西北的新疆建设兵团时只有十六岁。那一年,正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口号喊得最响的时候。

那时的我,明明十六岁的年龄却像个十三四的毛头小娃。临上火车时,父母趴在车窗前潸然泪下。他们的宝贝儿马上就要离开他们的怀抱去下乡受苦,想想心如刀割般难受。

妈摸着眼泪儿,把一网兜吃的塞进我的怀里说,“到了那里长点儿眼力劲儿,要和大哥哥大姐姐们好好相处,要听部队领导的话……要好好爱护自己。”说着说着她已泣不成声。列车发出几声响雷的喷鼻车轮缓缓起动,我把头探出窗外安抚母亲道:“妈,你别担心了,你看这么多同学我们一起呢!不会吃很多的苦,你忘了我曾经还跟着外公去乡下待过一阵子呢!”我的话说得轻松,想尽量减少母亲的担忧。她听了心情果然好了很多。

列车像一个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在原野狂奔的野兽,很快就把送行的亲人甩成一个墨点子,直至彻底消失在我们肉眼所见的范围内。

当黄昏的夕阳把西方染成橘红的绢布,火车到站了。下了火车,我们又被带上一辆军营卡车,一路豪歌着: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天,这力量是地,这力量……歌声激情有利穿越丛林翻越崇山,带领我们在兵团旁边一个叫窝洛子的小村庄,戛然而止。

此时正值春芽萌动的时节,远处的丛山从枯黄中露出点点新绿。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栋栋新旧不一高低不齐却落有致的民居。袅袅的白雾从房顶一根根半截黑管子里灰头土脸地钻出来,像一群黑色的精灵在半空中扭动着身躯。

我们这群娃娃兵从小娇生惯养,即使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也被大人保护的极好,有很多娃子从没到过农村。

“那是什么在叫?是野鸟吗?”同行的三喜紧张兮兮一把扯过我的胳膊恐惧地说 。

“笨蛋,那是农家养的公鸡在叫。”原来是鸡啊!三喜脸色一窘,随即撒开我的胳膊露出一脸尴尬。当我们的眼睛在这陌生的土地上不停搜寻的时候,脚踝旁突然多了几只打闹的狗崽,旺旺的叫喊声让他的脸又变得煞白。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连只狗都害怕。”我鄙夷地推开他,感觉与他站在一起太丢面子了。

“我从小就怕狗……”他声音带着三分恐惧七分哭泣,惹得一行人哄堂大笑。陌生的地方中紧张的空气,瞬间被笑声衔走,让人感觉不再拥堵。留下丝丝新奇及对他乡异地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在心头。

晚上,连队为照顾我们这些初来乍到兵娃子,尽量把伙食搞的花样新翻。有金灿灿的铁锅贴大饼、还有煮红薯、掺杂白面的烙馕饼、辣豆酱、野菜豆腐汤,白菜猪肉炖粉条等,尽管猪肉在菜里仅有薄薄几片,却也让一群人吃得大快朵颐。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连队就开始为我们分配工作。有的被派去农田组跟着老师傅开垦荒地;有的去林地锯割树木,有的进了牲口栏,顺便揣摩农具的种类和不同的应用……我和喜娃、大牛几个,因个头小长得太不起眼儿,暂时还留在营区等待分配。看到师哥师姐们每天有活儿缠手干劲儿十足,而我们却像帮吃闲饭的另类份子。崇高的思想觉悟还有对下乡劳动的积极性,使得我避开喜娃他们几个,急匆匆地冲去连部直接找到张连长。

这几天,师哥师姐们忙我也没闲着。我把兵团偷着转了个遍,发现其他地方都被劳动的热情冲涨着,唯独位于最北边最偏僻的一处养殖场空荡荡的没有人气,里面除了睡着的几头猪娃,周围安静得像进入了峡谷,仿佛与世隔绝般清幽。

“报告连长,王小毛前来报道。”张连长正趴在桌子上全神贯注地看文件,被我响亮的声音唤醒。

“来来来,小毛快进来。”张连长抬起头,笑容满面地朝我招手。

“你这个小鬼不好好待着找我有事?”张连长笑着问。

“我不是小鬼,我已经十六岁了,是青年同志!”我嘟着嘴抗议他的这种喊法。

“哈哈哈……”张连长和旁边的一位领导听了发出爽朗的笑声。

笑过之后,他瞅着我干巴的小脸说,“这位青年同志说说看,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我想去猪场那边养猪。”连长听我一声显然是惊着了。他瞪大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你确定你说的是真话?”

“是真话,我请求连长同意我去照顾那些猪娃娃。我要参加劳动为祖国做贡献。”我把口号喊得掷地有声,将那些豪言壮语也描饰地像花儿一样美丽。

这次,连长不说话了。他摸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问。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怕脏不嫌臭吗?”

“报告连长,我已做好心理准备。”看到我立正姿势还一本正经地点头。连长又想了想严肃地说,“先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我带你先去猪场看看,你再做决定也不迟。”连长摸上军帽戴在头上,我们一前一后朝着猪圈走去。

走到离猪圈一百米的地方,一股子臭味铺天盖地的迎面扑来。今天风大刮的还是北风。风卷着尘土混着猪屎尿骚的味道直灌鼻孔。张连长一边走一边皱眉,“老胡头儿今天又没来打扫猪圈?”但当他看到捏着鼻子硬着头皮跟在后面的我。尤其看到我那副随时就要作呕的小模样时,一抹不易察觉的讥嘲笑爬上嘴角。

“这小娃子,果真是只会耍嘴皮子功夫。遇事不考虑张嘴即来,还是太嫩了。”连长一边继续往前一边摇头。

看到这臭气熏天的猪圈我就后悔了。我在心里笑自己是傻蛋,什么活儿不好挑,专门要选这最脏最臭的养猪活儿来干。这样的环境里,想想我的身上每天除了猪屎儿味,再也不会有清香的雪花膏的味道,我突然有些想反悔。连长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似乎早就看穿我的心思。他故意先带我转遍猪场的每一个角落,最后把我带至距离猪最近的出粪口大着声说,“王小毛同志,从此这项艰巨又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别小看了每一头猪,他们是连队猪肉供应的产业链,直接关系到连队餐桌的质量好坏,把猪养好了等于为国家做出了贡献,你有这个信心吗?”

此时的我像被架在火上烤,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谁让我考察不利,这里的环境这里的味道简直超出我的想像。我突然觉得老天是在故意作弄我。想想我偷偷溜进猪场那天,天高云淡头顶没有一丝的风浮动,猪圈被打扫的像北京的小广场一样干净,那些令人作呕的屎尿味躲起来一般不见踪迹。猪儿吃饱了也进入梦乡,全场上下一副安静祥和的画面,与尘土飞溅黑土地的劳作画面完全不是一个概念。是那些表面现象限制了我的想象。我突然觉得额头湿津津的。

“我,我保重完成任务。”刀架在脖子上我只能硬挺着说好。连长似乎很满意我的做法。

“那从今以后就由你和老胡头儿管着猪场了 。有关于喂猪的事情,我会和他说让他带着你。”连长很快走了,我的行李卷儿也快马加鞭搬来猪场南侧一间小土屋的一张军用大床上。这里已经有了一铺军用被子叠在上面,而铺盖的主人老胡头儿,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当晚霞又把西山岗染红的时候,猪圈里的一群猪用两只前蹄扒着圈墙,嘴里淌着长长的口水在嗷嗷地叫。虽然少年时我曾跟着乡下的外公见过这厮,也与它们近距离地接触过,但这种嗷嗷叫食的场面还是头一次遇见。一时间我有些束手无策。我更担心与惧怕的是,如果它们哪一个一跃而出,满猪圈地狂奔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猪场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五十多岁,身体干瘦的男人闪了进来。一张刀背脸上略显几分疲惫。他歪戴一顶黑色的帽子,身上还沾着血迹。褪了颜色前胸的衣服上,还沾着一大摊的血。其中,两侧的袖口也染上了红颜色,像一朵盛开的花朵耀眼夺目。我面上一惊,这人谁啊!怎么像个凶徒似的。

老头儿瞅了我一眼,径直来到水盆前搓洗手上的血迹。

“娃娃几岁了!”他搓着大手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

“报告,我,我十六了!”我立刻挺直身体回答说。

“十六岁的小娃跑来养猪。”他继续搓着大手自言自语着。

待到他手上的血迹洗净后,抬头看清我脸上的惊愕时,不急不慢地从口袋摸出一袋烟点上,吐了一口烟圈儿又说,“喜欢饲养这些牲畜吗?”

我胡乱地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那厮们又在外面大声咆哮。嗷嗷的叫喊刺穿着我的耳膜。老头儿终于把一袋烟抽完了,疲惫的脸色也精神不少。

“走,带你去学习怎么喂猪。我姓胡。”他站起身朝我说了一句,转身朝着饲料间走去。

我紧随他在后面,心里一阵翻腾,原来这就是连长嘴里的老胡头儿啊!也不老啊!正想着,老胡已来到饲料间的一口大锅旁,舀水下锅朝我努努嘴,“去,先把火点着。”我连忙坐在炉灶前,像外婆那样那样抓了一把草添进去。很快,炉内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趁我烧水的空儿,老胡已把一个很大的竹筐里的红薯,洗好砍碎倒进这口奇大的铁锅中,待到锅沿子的蒸汽拼命得往外冒,再把几桶苞谷面下到水里搅拌。很快,煮烂的红薯与苞谷面儿合为一体,噗嗤噗嗤在铁锅里翻出一个个蘑菇状的大包。猪食弄好后放凉,他的手里又多了两个皮桶,把那些煮好的食物装进去,再用推车一个一个食槽的去分。此类做法,与我们学校食堂的分餐没什么两样。

猪儿们很快一窝蜂地围着食槽来抢食,老胡头儿则站在一旁,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脸上露着丝丝笑容。

饱餐后的猪娃们,与饿着时完全两副模样。他们挺着吃撑的肚皮,晃着尾巴扭动着肥肥的身体,吭哧吭哧寻了一处暖阳躺了下去,很快,就有震耳欲聋的酣睡声传来。

晚上星星在天空上眨着眼,猪儿们睡了,我和老胡坐在一张木床上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老胡烟瘾很重,一个晚上几乎都在抽烟,看着那些卷起的纸烟,在他的嘴里忽明忽暗地燃烧,而那些白色的烟雾,则顺着他烟筒似的两个大鼻孔源源不断地飞出,我凑过去两只眼睛盯着他吸咂不停的嘴巴问,“烟什么味?好抽吗?”

“你这个小娃娃,以后可不能学我抽大烟。烟还能什么味儿,苦辣苦辣的。”他看着我笑着说。

晚上睡不着,老胡向我讲起他与猪的故事。原来老胡除了是建设兵团的饲养员,还是一名有证的兽医。他会翘猪、会给母猪配种,还擅长猪娃的接生和猪病的诊治。他被请来猪场纯属是大材小用。原来是前段时间猪场的猪都得了冬痢,因为养殖员不精通医术,腹泻没有救治不当,导致大大小小的十几头猪脱水而死。猪场这才把老胡请来管理一段时间。

一听说他会兽医术,我的眼倏地亮了,像一百瓦的大灯泡明晃晃的。

“师傅,以后你教我给猪看病吧!”我一脸崇拜连忙改口唤他师傅。

“你这个小娃,够通灵的。怎么,你喜欢养猪给猪看病?不是心血来潮看着这厮觉得好玩来过几天眼瘾?”

“不是。”我摇着头,瞪着两只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的眼睛看着他说。

“我外公就是给猪接生的,他还会翘猪,但是他不太会看猪病。以后,您能教我吗?我很愿意去学。”

老胡灭了烟瞅了我几眼,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表情。

“你可要想好了,养猪这一行又累又苦,身上常年覆着猪粪。一旦你做了兽医,不管哪个农户请你去出诊,都不能拒绝。拒绝了就等于扼杀了一条生命。猪娃们也是有生命的,和人一样。”

“知道我今天干嘛去了吗?一家农户的母猪难产大出血。他们没有接生经验慌了神,如果我今天不去,那头怀胎四个月的母猪生不下猪娃就会母子丧命。”

我突然想起他身上粘着的血迹,原来那是猪身上的血。

“小猪娃生下了吗?我着急地问。”

“嗯,一胎生了十三个,个个活蹦乱跳好着哩!”

“师傅您真棒!”我最佩服自己拍马屁的功夫,翘起大拇指就往他的面前晃。

“你这个小鬼头,嘴吧真甜。成了,师傅就收下你这个小徒了。”老胡抿嘴大笑。

“师傅,等有了钱给您老买最好的烟抽。”我狗腿的上前两拳握紧,轻轻捶着他的肩膀。就这样,我成为了老胡的弟子,跟着他学习兽医知识,包括翘猪、为母猪接产等等。我在建设兵团正式开启了我的养猪生涯。

我很快与一群猪啰啰们熟悉起来。想想我这个出生大城市的娇惯孩子,打小没干过农活儿,手不能拎肩不能挑,竟然扎根农村做起了猪倌儿。不仅自己难以置信,就连我的铁哥们三喜也眼睛瞪得贼大。

来了猪场才知,这些苦活儿累活儿完全超出想象。每日的任务除了喂猪、巡圈,还要去荒地沟崖边儿打猪草。当然最辛苦的活儿还属铲猪粪了。腌臜的猪粪混合着尿汁儿,变成了又薄又稀的汤水,黑乎乎地积在那里散发着一股股的腥臭,一群群贪食的蝇虫正黑压压地盯在上面。看到来人,它们像一架架黑色的螺旋机,哄地离地三尺高蹿向高空在头顶盘旋。之后又嗡嗡地又飞了回来。围着人身体不停地旋转。

老胡经常会被别的农户请去给猪看病。因此,这些脏累活儿就光荣地落在我的身上。每次铲完猪粪,我恨不得把自己泡在水里洗上个三天三夜,只有那样,才感觉那些熏进体内的臭气才能彻底释放出来。这些永远干不完的琐事,撕扯着我的身体动摇着我的决心。每每要打退堂鼓的时候,再看看满大圈快活奔跑的猪罗罗们,心里又十分的不舍。

一日的晚上,老胡从外面回来后塞给我几本书。我拿起来凑到灯下一看,一本是《养猪大全》,另一本是《猪病的防治与诊疗》。他把书给我后,意味深长地说,空了多看看这类技术类的书,还有你的课本,可不能丢下了。你还年轻,以后要走的路长着哩!老胡的话让我心头一震,因为临上火车时,我的父母也讲过同类的话,心里不知觉的对老胡师傅又多了几分亲切感。

起初,对这些书也是有空了就翻翻并不怎么在意。看着看着就被里面的内容吸引。其中有一种治疗猪拉稀的法子引起我的兴趣。想想不久,猪圈的两头猪仔因为季节气候或者吃撑等缘故,一副恹恹的表情,而且总喜欢跑去泄粪口翘起屁股,排出一大摊稀稀黏黏的粪水,又丑又腥的,用不了几日,就毛发耸起,健美的身体也瘦脱了相。胡师傅看了几眼说是腹泻。他去找了一支针管,兑上一管子红酱酱的药水给猪扎进脖子里。之后,又从炉灶里挖出一铁锹黑乎乎的,还未燃尽的木头屑扔进猪圈。

第二天再看,神了。那几个拉稀的猪仔挣抢着把黑乎乎的炭灰吃得干干净净,嘴巴上却像长了一片黑色的胡须。它们在圈里游戏奔跑,看样子精神极其不错,直到傍晚才有松松软软的粪便排出来。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腹泻竟然痊愈了。

猪病好了,我更佩服老胡了。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他肚子里关于养猪的学问给学到手。得知他的知识有一半来自书本,一部分则来自实际经验,我越发对读书上心了。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通过一段时间的读书,我很快掌握了最基本的猪病治疗。像治疗腹泻除了可用穿心莲、恩诺沙星等针剂肌肉注射外,还可以采用口服杨树花,或让猪自由采食木炭,也可采用百草霜拌 成稀料直接让它们饮用。这些知识的撷取让我收获颇丰也开阔了视野:原来养猪并不是那么容易,也需要科学饲养,也需要多学知识积累经验。于是心里对猪的饲养管理,又增添了几分兴趣。

我一边干活儿一边读书,一边跟着胡师傅参加“实战”,几个月后终于摸索出一套猪病的诊治技术。有时候猪生病了,胡师傅特意不开诊也不下药,而是要我钻进大圈里查看后给出诊治方案。在他的监督下,我很镇定地给出治疗法子,并头头是道分析着猪得了什么病,是什么原因而造成发病 。老胡师傅听后不说话,而是要我继续给猪开药治疗,于是我很快学会了如何给猪打针及喂药等,一些简单的护理知识。服用了我开的药方,得病的猪一天天见好,为此,老胡师傅时常叼着烟卷儿看着我心里嘀咕着:这小子果真是块儿养猪的料。每每得了他的口头表彰,我都像吃了蜜一样,对养猪的热爱更是无法抵挡了。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就在我正为自己懂得养猪的药理和饲养技术洋洋自得时,却遇到了母猪难产让人棘手的大难题。巧的是老胡师傅恰巧不在。

一头三胎的母猪躺在大圈里哼哼唧唧即将临盆,羊水破裂浅红的液体稀稀拉拉流了一地。黑花相间的大母猪,用力呶责就是不见猪娃娃落地。我跑去猪场去找三喜,让他去帮着找胡老师。可恨的三喜一去再无消息,而那头大花猪依旧躺在地上一次次地鼓着肚皮。

“我的个姥姥呦,谁让你孕期贪吃,这下好了,八成是胎儿过大生不出来。”我趴在猪圈上一边朝外张望一边在心里念叨。

一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又过去了。猪圈里的猪呼叫声远不如之前那么响了。不好,再说生不出来母子都会不保。我擦着额头上的汗汁,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外头,知了在树顶拼了命地嚎叫,阳光也火辣辣地烤着大地,似乎要将地面烤化一般。胡师傅依旧不见人回到猪场,就连外出寻人的三喜也失踪了。时间不等人,没办法,只能我上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从宿舍里找来脸盆倒进一些开水,用肥皂洗了三遍手,滋溜爬进圈墙来到小花面前。小花已经和我很熟悉了,我每次来喂它,它都狗腿的追在我屁股后面跑。肚子却像一个皮球,永远没有填满的时候。

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摸着它的肚皮说,“别怕,我帮你来生娃。不会让你们母子有事儿的。”小花很通人性似乎能听懂我的话,立即哼哼几声眯着眼睛不叫了,只是肚子鼓得更勤了。

我之前看过老胡接生,总认为接生很可怕,尤其看到一只只小猪崽从母猪的阴户里,血肉模糊地堕落地上时,肚皮上还扯着一根长长的脐带,心就扑通扑腾乱跳。现在轮到我来操作了,我的心比之前跳得更急了,像上了马达一样。

我帮小花压肚子,帮他加油打气,一番操作却无济于事,小花的肚皮依旧涨饱饱的,就是不见有猪娃生出。

当我的手清洗消毒后五指并拢,一点点触摸到母猪子宫内仔猪的小嘴巴时,感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欣喜。我的脑海一遍遍放映着胡师傅当初给猪助产的画面,自己也学着他的手法,把一头顶着一个大脑袋的猪娃从母猪体内用力拽出的时候,小花痛地大呼一声,之后又连连喘着粗气 ,躺在那里不停地哼哼着。我两只手抱着那个奋力挣扎的小家伙,高兴地差点蹦起来。我成功了。我仰天大喊一声。

经过一番休息,小花在我的帮助下生出一只大猪娃后很快转入顺产。随着一声声呶责声,一个活蹦乱跳的崭新的生命降生了。很快,剪掉脐带消毒后的猪娃娃们,就在箩筐里惦着脚丫歪歪扭扭地乱转起来。生产过程转危为安,小花也很给力的在我的帮助与监督下,完成了生产任务,光荣的当了一群猪娃的妈妈。

胡师傅回猪场时,我正在猪圈里帮着一群猪娃们吃妈妈的奶。当胡师傅听我说了那有惊无险的生产场面,拍着我的肩膀赞许地说,“你小子行啊,师傅没看走眼。小子,用不了几年你会是一名很出色的兽医。”

就在我跟着胡师傅继续在猪场,拼力气洒汗水挥霍青春的时候,全国恢复高考的新文件来了。

高考恢复的文件像头顶飘落的雪,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我已成为一名二十岁的青年了。那时候不仅学校,就连农厂也四处弥漫着躁动、兴奋与不安。听到这个好消息,我的一帮朋友更是欣喜若狂,大家喜忧参半想跃跃欲试参加考试,又怕弃掉书本多年复习起来困难重重。

胡老师拿着文件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半躺在床上研究给猪治疗肺喘的新法子。

“先去找厂领导参加报名,等通过政审就要为复习做准备了。从今以后你少干活抽空多去看书复习。这可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胡师傅心情激动地对我说。面上的喜悦甚至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兴奋。

“我怕自己能力不够。毕竟很多年没摸书本了。”我底气不足地对他说。

“你小子对养猪的知识能掌握得这么快,那些书本怎么会难得倒你。不要想别的,从今以后就想怎么去复习,如何指定出复习计划。另外,即便要考,也要想好要报考哪个专业。”

“师傅,我想报考中国农业大学,听说只有那所学校才有兽医专业。”胡师傅听后没有说话,但我看的出他似乎有些纠结。

“学兽医以后毕了业说不定要下乡和牲畜打交道,难道你不嫌苦?”

“我这几天看过一篇报道,国外猪的品种和管理技术都比我们先进。而我国依旧是沿袭老一套的农户饲喂的土模式。咱们有手有脚也不比他们缺了鼻子少了耳朵,为什么不能把管理技术搞上去,把猪的饲养周期缩短,争取让它们吃的少早上市产肉多,让我国市民都能吃上美味的猪肉,而不是作为稀缺品只能看不能吃。”

我的一番话下来,却让胡师傅愣住了。他像看怪物一样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我看。我不解地摸着鼻子一脸纳闷。

“行啊小子!竟然有了一套自己的想法,能够思考这些说明你对兽医专业是真的热爱,有想法有见解很不错。我看你就报考兽医专业吧!不过据我看它就是一个冷门专业,估计报考的人数不会太多。”半天,他终于说话了,而且也听得出他话里的兴奋。经过胡师傅分析和一番鼓励的话,我对参加高考又增添了一份信心。

我从小爱和牲畜打交道,喜欢和它们打成一片。想必报考这类专业外公会极力支持我,但父母那边恐怕会遭到反对。于是,我决定先隐瞒下来,先写信回家把要参加考试的好消息传达给他们。

几天后我很快收到来信。信里父母听到我要参加高考果真十分开心。妈妈还给我寄来一网兜有关的复习资料,农场的领导干部对参加报名考试的一部分同学也十分支持,专门召开了高考动员大会,鼓励我们积极参加复习,还整理 出一间整洁清净的土胚房,请来一位戴着眼镜的老教师,帮我们这群参加考试的学生复习高考科目。农场的劳动也暂时停止,一切为高考复习让路。

厂里暖心的举措让考生们心里一暖,心里更下定决心竭尽全力用心复习,争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回城,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几天后,胡师傅就为我收拾好了铺盖卷把我“撵出”了猪场。临走时,他还虎着脸说,以后猪场没我的位置了,我不再是猪场的一份子。我感动的想哭,他看着我的熊样撇着嘴损我,“王小毛,你有点出息行不?你最近几年把我的风头都抢走了,你知道厂长怎么说我吗?他说我没有用了,应该提前考虑“退休”了。一听到胡老师这样说,不知为何,我的心像针扎一样难受。他今年其实只有五十出头,常年的辛苦劳作早已将他染成了一个两鬓白发的干瘪老头儿。不熟悉的外人一眼看来,会一致认定他今年七十多了。看着他弯曲的身体,皱纹凹陷土褐色的脸,我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努力复习考上大学,进了兽医学校刻苦学习,打破现在这种传统的土模式养殖方法减少人力的投入,用新技术新品种把我们国家的养殖业推上前沿解放劳力,去和老外媲美。

经过四十多天的高考备战,激动人心的考试终于来了。我和我的同学们拿着纸笔走入考场时心里既忐忑又兴奋。坐在考场上,我仿佛又回到了学校,又回到了那个读书的年代。

可以说我的备战复习是成功的,所考的题目基本都在掌握之中,也曾经涉及到这类的练习。在考兽医专业知识时,看着考题上用药的种类、药理性质,以及结合患病动物病症给出合理的诊疗方案,这些我都是手到擒来熟稔得很。看着眼前的考卷,我在心里由衷的感谢胡老师,庆幸自己跟着他亲自参加过多次临场治疗。才不会让我对这类课题搓手不及的死记硬背书面知识,犹如纸上谈兵般不切实际。

鉴于专业考试中涉及的题目我都会,还曾亲自参加诊疗。因此,在其他考生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下笔时,一个半小时的试卷,我竟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提前交卷了。自我目测正确率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我是在众考生众目睽睽下自信地走出考场的。我走后,就连监考老师也有些担忧地跑去查看我的试卷。当看到白花花的纸片上密密麻麻落满了字迹,他们震惊万分。

如我所料,我以高出考试分数线三十分的好成绩被中国农业大学录取,其中专业考试得了全县市的第一名。

胡老师拿到录取通知书时那天热泪盈眶。他唇角蠕动半天说不上话来,只是用大手轻拍在我的肩膀上说,“小毛,好样的,老师没看错你没白疼你。你小子可为咱们农场争光了。这些年你虽然在生产一线干最苦最累的活,但孩子,这也是你人生的一笔宝贵财富啊!记住,青年时吃苦不算苦,该吃苦的年纪只有尝过苦滋味,你才会更加珍惜以后的生活。”

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不禁又想起哪位哲学家说过的一句话:青春不是享乐和颓废,而是拼搏与汗水得偿所愿的喜悦。

谁的梦想在流浪

谁的青春不迷茫

谁把热血染残阳

谁把诗集装行囊

谁把汗水熬成汤

谁把脚掌磨成钢

谁的……

许多年以后,每当我听到这首歌,就会想起那段留在记忆里的青春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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