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
那会儿我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准备写点什么。前段时间买了便利贴,我弟弟昨天跟我说我下来找他的时候给他带点儿,能有多大用呢?可前段时间我一直用。假如我写的字大一点的话,比如我写上“请勿打扰”,大概要用两张纸。但我贴在门上面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不知什么原因,真是一件烦人的事情,香烟烧尽了之后,烟灰会随着我的手指的摆动抖得到处都是。那会儿我兜里总是带着一支笔,毕加索牌子的红色钢笔,然后到那儿写哪儿。那天我爸说他要去广东,让我送送他,于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我们两个一块儿起来。前一天晚上我们还一块儿在冀城广场那儿转悠,走着走着,我爸说他找不到路了,那年在北京的时候也是晚上五六点钟,十字路口,夕阳,缠绕的电线,犹犹豫豫的我和我们。我爸四十多了,变得越来越胆小了。很可能他曾经也年轻潇洒过,虽然免不了那副搞笑的样子,也许他曾经的生活是能让他看到很多希望的,或者至少,他没有像今天这样对未来感到迷茫和无力,没有对未来生活的恐惧,和美好的愿望破灭之后的幻灭感。我忘了我们当时是不是骑着那俩没牌照的车进的城,我们顺手把车停在了县政府大楼的前面。那时候大概是四月份,早上起来的寒意还是厉害的很。那天晚上五六点左右天还亮着呢,中央喷泉里的水静静地没有波纹。前半年我去过冀城广场好几次,有一次是他们弄错了地址把我的东西发到了政府大楼旁边的快递代收点,我坐着公交车过去,于是我就在广场一直呆到天快黑。
我爸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并不大的广场走走停停,我兜里只剩下一包黄兰州了,这款三块五的烟除了甘肃外地基本是不卖的。靠着大路的那边热闹得很,有卖烧烤的,有写毛笔字的,还有跳广场舞的一伙人,几个小孩在气垫床上跳来跳去,我爸和我坐在大理石护栏上,广场上的巨幕和以前一样什么也没有,抬起头,太阳剩下一半了。许多附近的人都会带着孩子来这儿,我点了根烟抽着,黄兰州有股子奶香味。旁边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人问我能不能给他一支烟,我心情低落,说话不太清楚,他又问我要,我说我只剩下黄兰州了,他说抽烟的人谁还在乎什么烟。
我爸说差不多了咱们回吧,回去的路上,我爸说有家牛肉面特别好吃,整个县的人都知道他家的牛肉面,于是我们进去,他吃了一碗,我在旁边看着。
那几天我舅爷生病了住院,中风了,整个嘴都歪了,在康复医院住了十多天还不见好,我过去陪了两天,别人看望我舅爷来的时候拿的东西大半让我吃了,打饭也不积极,一天到晚反正是瞎逛,哪里都一样。我舅爷后来搬到了医院同一层的套间病房,套间外面的走道有扇窗户开着,我没事儿就到那里抽烟。舅爷的病房在三楼,院子里停着几辆小车,大门左手边是一溜自行车和电动车。过了两天我就回去了,给他留下一个没有电源的德生老式收音机还有一对电池。
前一年家里人似乎总是在生病,我妈妈在镇上的时候因为前段时间干体力活累倒了,一段时间之后下不了地,再之后疼得整天哭,于是我爸又从外地回来带着她去医院看病,一去便住下了,整整住了两个月。我弟弟要上学,在外面租的房子住,于是我奶奶一天跑两趟给我弟弟做饭,晚上又回来给我爷爷做饭。过了一段时间,我爷爷也生病了,也住在民康医院,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在外地,我抽空去看了我爷爷,那会儿我姑姑回家了,我爷爷一个人在病房里抽着烟,他和医院的副院长以前是同行,因此特地为他安排了一个独间。西北的天气到了三四月份还是凉丝丝的,太阳依旧无精打采。我在房子里呆了一会儿就走了,走的时候他说要出去散散步,和我一起走了五六分钟,和我一起等公交车,我上了公交车后公交车又在站上停了两分多钟,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头上戴着一顶老旧的深灰色革命帽,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旧式中山装,抽完了一根烟然后转身慢慢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