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爱你如他(2)
“你千万不要去招惹苏家的人,尤其是他们家的老九苏黎,离她远远的,听到没有?”
萧予安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高脚杯,他看着不远处始终沉默的苏黎,忽然想起他到煦城的第一天,舅舅荣少钦极其严肃的对他做出的那句警告。
他的这位舅舅就像芙蓉斋里的那些点心一样,又甜又糯,从小到大没和人吵过架,甚至狠话都没说过几句,天天笑眯眯的,无论何时何地都一团和气。
这样糖包子似的人不管怎么严肃,说出来的话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所以这话穿堂风一样从萧予安的耳边掠过,他嘻嘻哈哈的答应了一声,根本没往心里去。
煦城苏家的名声萧予安多多少少听过一点,坊间巷尾花样百出的传说中,这个家族就是个拍碎了的馒头——不是什么好饼。那些什么恶都做什么钱都赚又没头没尾的传说把苏家包裹的严严实实,张牙舞爪的足以吓退任何一个想要伸头窥探的人。
萧予安对苏家既不畏惧也不好奇,他的本家风城萧氏堪称五毒俱全,造下的孽做下的恶十个苏家加起来也比不过。虽然他也算的上萧氏嫡系,但因为父兄在家族中失势,所以自幼长在外族,连萧氏的祖宅都没进过几次。可即使是外族,宗亲们也是一样的如狼似虎心斗角,他却意外的长成了个活泼热闹随遇而安的性子,因为与家族的格格不入,他从很小开始就出门求学,鲜少回家。
或许长年漂泊在外的缘故,萧予安很喜欢和人聊天,即使是萍水相逢的人,他也能完全不尴尬的搭上话,聊上半天。
荣少钦原本就觉得萧予安的这种“自来熟”太过轻浮,十分的看不惯。所以当他得知自己这个“登徒子”外甥在芙蓉斋给苏黎撑伞的事情后,糖包子瞬间变成了被点着的二踢脚,火冒三丈的拎着鸡毛毯子追的萧予安满院子跑。荣掌柜发脾气可是比铁树开花还要罕见的事情,不仅家里的丫鬟仆从伙计纷纷跑出来看热闹,街坊四邻也都伸长了脖子瞧着稀奇。
满院子跑了七八圈之后,荣少钦终于跑不动了,瘫在回廊上倚着柱子气喘如牛,出的汗把前胸后背都浸的湿透。一直跟在身后的夫人急忙叫来仆从,七手八脚的把他架了起来往屋子里拽。
荣少钦没打着萧予安着实有些不甘心,但也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他虽然才过不惑之年,但平时养尊处优四体不勤,这几年又染上了喝酒的坏毛病,身体虚的厉害。
萧予安站在荷塘中心的小亭子里,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叉着腰,远远的看着舅舅一步三回头的被架走,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说实话,他觉得舅舅有些大惊小怪了,他只不过是同苏黎说了几句话,又没怎么着,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么。
更何况当时他也不知道那个文静柔弱的女孩就是苏黎,苏家的人也没长三头六臂,他哪里认得出来。
一想起苏黎,萧予安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她那天离开时的样子:滂沱大雨,天地间万籁俱寂茫茫一片,只有她一个单薄纤秀的背影渐行渐远,清冷孤寂,让人有些莫名的心疼。
直到现在,萧予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疼。
苏黎今天穿是一件绯色的长裙,她坐在苏老爷子身边,抱着一只鸳鸯眼白猫,安静的似乎不存在。
今天的这场宴席是苏家五掌柜——也就是苏允他爹苏雪柏主办,专程为他的同窗金副官接风洗尘。
这个金副官是手握三省十七城兵权的岑帅跟前的大红人,每到一处,前来巴结讨好的人都多的跟苍蝇一样轰都轰不走。金副官少年时家境贫寒,作为同窗的苏雪柏经常暗中接济,所以他此番荣归故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苏家登门拜谢。
别人请都请不动的大人物居然自己送上了门,金副官的到来对苏雪柏来说可谓是喜从天降,他人到中年郁郁不得志,儿子又是个只会作妖的货,以至于他在苏家空挂了个“五掌柜”的名,并没有什么实权。
金副官的到来让他苏雪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焕发,他不仅跑前跑后的为金副官及其家人安顿好衣食住行,还不辞幸苦的邀请了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组织了今天的宴会,为金副官接风洗尘。可惜天空不做美,精心策划的室外舞会和晚餐被突如其来的雨给搅黄了,只得匆匆忙忙的搬到室内,一大群西装革履的绅士淑女在老式的花厅里喝洋酒吃牛排,怎么看都觉得不伦不类。
为了给儿子撑场面,深居简出多年的苏老爷破天荒的参加了宴席,并且把大病初愈许久未曾露面的苏黎也带来了。
苏雪柏其实相当的不待见苏黎,因为他始终觉得苏黎算不上是苏家的人——毕竟她的父亲是入赘到苏府的,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根本不应该姓苏。
但是说来也奇怪,苏家的众多子嗣中,苏黎的脾气秉性和苏老爷子年轻时一模一样,桀骜清冷,既贪且狼。甚至连苏老爷子都觉得稀奇:自己最斯文温和的女儿和女婿,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性情乖张如狼似虎的孙女。
苏老爷对苏黎可以说是又爱又恨,既欣慰又担忧。爱的是这孩子少年老成心思缜密,是个能担得起家族重任的顶梁柱。恨的则是这兔崽子行事有时太过决绝,手段也太过火,隐隐有些成为混世魔王的苗头。欣慰的是苏家后继有人,不至于在乱世中四散飘零;担忧的则是她爱恨都太过极端,会走自己的老路。
所以苏老爷子一方面对苏黎疼爱有加悉心教导,一方面又动不动就上家法严加管教;一方面经常带着苏黎出席各种重要场合,一方面又不肯让她插手苏家的重要产业……就这样拧巴纠结的过了许多年,苏老爷子猫一天狗一天的态度让他的三个儿子晕头转向,再加上苏黎的能耐手段越来越来渐长,苏家的老大和老三已经逐渐放弃了争夺家主之位,只有老五苏雪柏依旧不屈不挠,即使内忧外患心力交瘁也依然要争上一争。
尤其是金副官这阵意外东风的到来,让苏雪柏更加确信,自己要时来运转了。
要知道在眼下这个乱世,光有钱没有靠山的家族,就像是大草原上孤零零的肥羊,随时随地都会变成饿狼的口中餐。只有傍上一位拿着枪的猎人,才能求得一时的平安。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外面的雨也停了。浓云散去,一弯新月清清冷冷的挂在夜空上,疏离而寂寞。
西装革履礼服高跟鞋的先生小姐们早就受够了这老式花厅的沉闷,眼见雨停了,立刻嘁嘁喳喳的开始讨论要去外面跳舞。苏雪柏见状立刻让下人着手布置,不一会儿的功夫,被雨打的七零八落的花园舞会死灰复燃,苏老爷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崇尚什么自由民主,所以也不摆旧式大家长的那一套规矩,任凭一屋子的人退潮一样瞬间涌出了花厅,跑到外面疯。
金副官的侄女金茉儿一袭精致的粉色小洋装,坐在叔父旁边安静漂亮的犹如一个洋娃娃。眼见身边的人都跑了出去,金茉儿忽闪着大眼睛,抬手轻轻拽了拽金副官的袖子,低声喊了声“叔父……”
正在和苏老爷子聊天的金副官拍掉她的手,示意她安静:“茉儿有些小孩子心性,总想着玩儿,让各位见笑了。”
“无妨无妨,”苏老爷子摆摆手,转头看向一旁正魂游天外的苏黎:“长安啊,带着金小姐去花园转转。”
苏黎正在挠着猫下巴神游太虚,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茫然的抬起头,却又猝不及防的和正在看着自己的萧予安四目相对,一瞬间大脑空白,怔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声“好”。
一旁的苏允咳嗽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瞟了苏黎一眼。
苏黎站起身,把怀里迷迷瞪瞪的白猫塞到苏允的怀里,然而还没等苏允反应过来,白猫就已经瞬间清醒过来,无比嫌弃的蹬开苏允,直接跳到了苏老爷子的腿上。
苏允手里的红酒杯差点被白猫蹬翻,他一边艰难的保持酒杯平衡不让酒泼出来,一边朝苏黎横眉立目。
苏黎懒得搭理他,径自走到金茉儿身边:“金小姐,跟我来。”
金茉儿立刻笑魇如花,她雀跃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萧家哥哥,”金茉儿毫不避讳的牵起萧予安的手:“一起去呀?”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股不谙世事的纯粹和无辜。
萧予安迟疑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礼貌又温柔的挣脱开金茉儿的手,轻声道:“我有点醉了,吹冷风怕是要头疼,你和长……黎小姐去吧。”
“萧少爷以前没少喝苏府的酒,也没见你喝醉啊?”苏允啧了一声:“怎么今天就有点醉了呢?是不是醉翁之意在酒啊?”
说着好像还怕金茉儿听不明白似的,特意看了苏黎一眼。
“萧少爷喝醉了也安安静静,”苏黎挑了挑眉毛:“不像七哥你,还没醉就说胡话。”
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平时也少不了鸡撕猫咬,像苏家这种大家大业,弟兄姊妹间更是犹如冤家投胎,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一刻都不消停。
苏老爷子对他们兄妹间的针锋相对早已习以为常,金副官也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佯装听不见。只有苏雪柏急得脸红脖子粗,一个眼神把还要还嘴的苏允瞪了回去,苏允气哼哼的住了嘴,心不甘情不愿的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金茉儿一脸无辜的看了看萧予安又看了看苏黎,神情有些黯淡:“那好吧,苏家姐姐,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