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凡读易中天中华史《王安石变法》13

易中天中华史《王安石变法》 第二章：一意孤行之积怨爆发

艺凡：接前文，前文提到，王安石也笑不起来了。

易中天：嗯，又一次被弹劾了。熙宁五年（1072）八月二十六日，神宗驾临紫宸殿。是举行常朝的地方。在准备散朝的时候，一个名叫唐坰的却突然冲出队列。掏出一个大卷轴，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宣读他的长篇大论。这位谏官居然回过头来大吼一声：王安石，到御座前面来听参！

王安石猝不及防，不知所措。

唐坰说：陛下面前尚且如此，在外面不知有多跋扈！

王安石吓了一跳，赶紧上前。

于是，唐坰放开嗓门，滔滔不绝历数王安石的种种不法和罪过，一共六十多条。而且，每说到一件事，他就要对皇帝说：请陛下宣谕王安石，问他臣说的到底是假是真？

王安石狼狈不堪。

神宗皇帝则不得不多次打断唐坰，唐坰却越讲越是精神抖擞慷慨激昂。最后，竟忘乎所以地指着御座说：陛下如果不听臣的忠言，这个位子只怕坐不久了。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吓白了脸。

唐坰却恢复了平静。他从御座前退下，郑重其事地趴下来向皇帝行了大礼，然后一个人跑到东门外待罪。

神宗半天才缓过劲来，问：这人怎么胆敢如此？

王安石只能苦笑：他疯了。

唐坰当然没有疯。此人甚至原本是王安石的党羽，也是宋神宗喜欢的人。因为他曾经对神宗说，秦二世受制于赵高不是因为太强，而是太弱。他又曾经对王安石说：推行新法没什么可犯难的，只要杀几个像韩琦那样的就行了。

艺凡：这样的人，怎么也反王安石？

易中天：官修史书无法解释唐坰的反目为仇，只好说他是因为对职务的安排心怀不满。但，此人三月到谏院就已经屡屡上书，八月发难竟能洋洋万言，说明什么呢？说明不但他自己满怀深仇大恨，朝中对王安石也是怨气冲天。

艺凡：积怨总是要爆发的，只看什么时间，什么方式。

易中天：五个月后，王安石再次成为风暴中心。

艺凡：这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易中天：起因是一件小事。熙宁六年（1073）正月十四，王安石骑着高头大马进入宣德门时，却被宦官头子张茂则喝令拦下。在张茂则的示意下，卫士还把马夫痛打了一顿。马夫跳起来：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这是谁的马？张茂则怒斥：宰相也是臣子，难道想做王莽？王安石感觉受此羞辱。于是，他向神宗皇帝投诉，要求将卫士送开封府法办。开封府的法官（一个判官，一个推官）为了讨好王安石，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卫士们各打十七大板。结果可想而知，就像一滴水掉进沸腾的油里，舆论顿时炸了锅。一个名叫蔡确的人站了出来。

艺凡：他做了什么？

易中天：他说：卫士的本职工作是保卫皇上，马入宣德门当然要呵斥，开封府显然是溜须拍马徇情枉法。如不严惩，从今往后，还能指望卫士们忠于职守吗？

艺凡：这当然很严重。

易中天：王安石却必须为自己辩护。他的说法是：宰相在宣德门内下马是惯例，以前也从来就没有人管过这件事，怎么今年就出了新规矩？宦官和卫士是什么人，为什么胆敢对宰相如此无礼？肯定是有人背后指使。因此，王安石请求皇帝查出幕后黑手。而且他断言，那一定是破坏变法的“反革命”。

艺凡：这就是典型的“阴谋论”了，也是传统社会官场斗争的惯用伎俩。似乎只要“动机不良”的帽子扣过去，无理也能变成有理。

易中天：好在神宗皇帝并不糊涂，决定先弄清楚宰相下马是应该在宣德门内还是门外。此事虽然看起来小，崇尚礼治却是中华帝国的传统。破坏了礼法，也是会动摇国本的。

艺凡：此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易中天：将开封府那两个法官罚款了事。王安石也只好将一口恶气咽了下去。其实本案很可能是偶发事件，奇怪的不是宦官张茂则和宣德门卫士，而是蔡确。跟唐坰一样，蔡确原本也是王安石的党羽，而且在王安石罢相之后仍然坚持新法。他以台官的身份出来说话，背后应该没有什么“反革命”指使。

艺凡：那么，蔡确为什么要弹劾开封府？

易中天：王安石不得人心。他：已经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就连同一战壕中人也开始离心离德，比如唐坰和蔡确。对此，他当然并不在乎。他是真理在手和大义凛然的，也把所有障碍和困难都考虑过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后来那百年不遇的旱灾。当然他更想不到，自己的阵营也会分裂。王安石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