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你真的在听吗
我不知道你如何理解“半世斑驳”这个词。
坦白说，在遇到那个宜昌汉子那晚之前，我从没想到有人会经历过如此披荆斩棘的半生。
如雾亦如梦。
我第一次见到阿唯时，他正凶神恶煞地那儿训斥手底下的员工。
一米六几的个子，愣是把面前那个比他高半头的小伙子训得不敢吱声。
匪气十足。
阿唯见到我来，瞬间又变成满脸堆笑的样子，递烟护火，客气的要命。
可能圆滑世故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谈不上厌恶，但也提不起喜欢。
晚上一起喝酒时，我才知道阿唯训斥的那个小伙子是他弟弟，准确地说，是他老婆的弟弟。
阿唯也喊他弟弟。
小伙子在他手下做了一个月的工，受不了苦，想回家和人合伙开台球厅。
因为情怀。
后来这事被阿唯知道了，逮住他弟一顿狠骂。
而这，也恰是我刚见到他俩时的场景。
阿唯在酒桌旁深吸了一口烟，摇着头说道:你们年轻人做事总喜欢讲个情怀。
我弟想开台球厅，还不是指着他爸和我给他做靠山兜底儿。
要是没有靠山，他能做什么？
情怀，能做个锤子！
就着酒劲，阿唯和我讲了他的故事。
一个岁月斑驳的故事:
当阿唯还是小阿唯的时候，他爸就去世了，那一年，他九岁。
同年，母亲在望了眼家中凋敝的四壁和瘦弱的小阿唯后，改嫁他乡。
毫无疑问，阿唯并没有被母亲一同带走。
因为母亲说继父并不喜欢他这个小拖油瓶的存在。
阿唯太小，懵懂的他分不清母亲是在骗自己，还是那个未曾谋面的继父真的厌恶他。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手插在口袋深处，紧紧的握成一个小拳...
阿唯就这样成了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但好在，还不是孤儿。
爷爷奶奶怜爱这个可怜的小人儿。老两口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他。
那时，阿唯每天起床都能吃到奶奶给他做的水煮蛋，一天一个。
那是老两口从油盐钱中给他省出来的口粮。
阿唯说，那是他儿时最幸福的两年。
如果说阿唯是个不幸的孩子，那上天，却并没有对他有太多的怜悯。
两年后，阿唯的爷爷病逝了。
因为爷爷的病，家里也欠了一屁股债。
阿唯看到家里实在没钱，自己主动选择了辍学。
那一年，他12岁。
村里人好心，不忍看到祖孙俩日子难熬，便给阿唯安排了一份工作：给村里的船厂刷油漆。
就这样，阿唯在同龄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天天举着比自己还高的滚筒，在烈日下给船只刷漆。
油漆黏稠，掉在小阿唯的头上就是一坨，洗也洗不干净，所以那时阿唯时常顶着红红绿绿的头发回家，像极了小小丑。
因为油漆中含有大量的苯系物，来干这活儿的工人都怕得职业病，所以跑了一批又一批。
而小阿唯，却愣是足足干了两年。
第一年干完时，阿唯拿着钱给奶奶买了一件新衣服。然后就去镇上的医院还钱。
虽然，也只是还了一点点。
那时，天真的阿唯以为只要靠自己努力，一定能把家里欠的债都还清。
天，不遂他愿。
第三年春，阿唯的奶奶病了。
在花了一大笔医药费后，老人家病逝...
阿唯还是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才安葬了奶奶。
这次，阿唯真的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阿唯躺在破旧的木板上思考了几个黑夜，觉得刷油漆这活儿，不能干一辈子。
而且自己欠着医院和村里人一大笔钱，得抓紧还。
于是，他选择独自跑去了广州，闯江湖。
那一年，阿唯16岁。
在广州换了几份工作后，阿唯选择留在了一个叫潮州的地方。
混社会。
阿唯虽矮小，但做事心狠，也不怕事儿。
那个所谓地大哥也正是看上了阿唯这一点。
阿唯跟在大哥屁股后面混了几年后，觉得自己混出了名堂。
那会阿唯跟人合伙开了个地下赌场，自己还养了两个赚钱的小姐。
一天收入几千块。
夜夜笙歌、灯红酒绿。
阿唯说那时没少赚钱，但赚的钱转眼就花在了酒吧和小姐身上。
钱来的快，去的更快。
那个时候，在赌场这种地界儿发生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一个在赌场玩的客人出老千，结果被阿唯发现。
阿唯手狠，把客人打的血流了半个脑袋。
但阿唯没想到，这次他惹到了自己惹不起的人。
正当大哥也准备舍车保帅，卖了阿唯时，阿唯匆忙选择了跑路。
那一天，正好是阿唯23岁生日。
阿唯后来辗转跑到了越南，跟着一家中国的公司搞设备安装。
阿唯说，在小国家中国人还是很牛逼的。
有次，一个越南人调戏公司的女会计时，正好被阿唯的同事撞到，几人便抓住那个越南人，打断了他三根肋条。
第二天阿唯和同事出去办事，被四十多个越南人围住，要求赔偿。
戏剧性地是，同事在打电话从厂里叫来一百多人后，反围了越南人，逼得四十多个越南人跳河逃跑...
最终在当地政府的协调下，越南人给公司写了道歉信，并跟被围堵的阿唯等人鞠躬道歉。
阿唯说这事儿后来成了同事们在酒桌上吹嘘的资本。但他却在后怕，那天要真动起手来...
转眼间，阿唯已经在越南待了三年多了。
有一天，在即将下班的时候，主管神秘地把厂房的大门锁了起来。
阿唯问主管：“怎么锁门？”
主管说一会要跟隔壁公司打架，说着开始给同事们发起了钢管、砍刀。
阿唯一听，顿时不乐意了：“饭都没吃打什么架？这样，你先放我出去吃点东西，到时去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立马过来。”
主管想了想，便把阿唯放了出去。
后来，主管在集合人马时，愣是没找到阿唯的人影...
那晚后不久，阿唯离开了越南，回了老家。
讲到这里，阿唯打了个酒嗝，说道：“从出厂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晚的电话，我死都不能接”。
我问阿唯，后来那晚发生了什么？
阿唯脸上挂着丝凝重，说道：“两家公司为了抢一个工程才打的架。那晚，死了十二个...”
那天散场时我问了阿唯一嘴，你觉得你的人生过得艰难吗？
阿唯笑了笑，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回我。
后来，我偶然发现他的微信名字：笑看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