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咸菜
忽然地就想吃咸菜了,想得心切,下去买了来,又煮了鸡蛋,熬了稀粥,这才满足地笑了。
咸菜啊——永远不能忘的家乡味道。 农人家几乎家家备有一个咸菜坛。或厚而黑焉,或粗而黄焉;或陶瓷,或瓦罐;或古拙,或精巧,千姿百态,然而都是腌咸菜之用。
白菜,花生米,小黄瓜扭儿,尖头青辣椒,金针菇,甚或整头青蒜,嫩嫩的姜芽儿,统统丢进去,经盐卤浸透,或黄,或青,或黑,睹之惨然,咀之流连。萝卜捞上来,湿淋淋,咸津津的,犹自淌着卤水,切成一指长的条状,块状,丝状,佐以麻油红酱,葱酢之类,拌了,咸脆又爽口,顿时能让恹恹的胃活过来。
花菜也能腌,切成一朵朵的,状若白花,腌好了呈上来,仍是白森森的。入口咀嚼,有微微的醋的酸和金属的生冷味儿。花菜叶倒是绿得通透,吃着酸辣而溜脆,是极易下饭的。
取一整块的豆腐混着腌料放进坛子,让它自然发酵,几个月后你会惊奇地发现它已经失了豆腐的柔韧和弹性,而是神奇地变得极柔软,像白色的泥,可以一勺勺舀进碗里,稍微淋些姜丝香油,只用筷子挑一点点过舌尖,那美妙的滋味也足够回味。
青岛下河还有卖酱瓜皮,酱香菇,红肠片,藕片的,皆嫩滑香辣,实为小菜之首选,好吃得不得了。每次去那里游逛,总要买上几碟心里才舒坦。大抵咸菜都有甜口咸口之分吧,而我生为北人,还是吃不惯南方咸菜。还是这样放了足成的盐,辣椒,红油的北方咸菜,才是不吃亏。
松花蛋,我们叫变蛋,是用石灰把鸭蛋或鸡蛋醅熟的。敲开则乌黑蛋子一个,闻着有股说不上来的臭味,尊容实在恐怖。怪不得外国友人得鼓起浑身的胆子去吃它呢!我们豫东地区多用鸡蛋醅,蛋壳很脆,蛋白蛋黄金莹透亮,香气扑鼻,松花更是美轮美奂,比“煤炭里嵌金丝”的鸭蛋做的可美观多了。把它切成片状或块状,盐醋葱姜麻油一淋,可是能上酒席呢!
还有一种不得不说,就是已经被汪曾祺老先生写绝了的咸鸭蛋。故乡的鸭蛋不如高邮鸭蛋出名,可自己觉得好。敲去黄泥裹着的外壳,用水洗净,剥开蛋白嫰笃笃的,味够咸重,蛋黄绵密紧致,总也吃不够。只是身在异乡,是为异客,便是想吃,只想得眼泪汪汪也不遂意。青岛鸭蛋哪有家乡的好呢!黄泥被塑料包装取代了,一颗颗整齐排列着,看着也很陌生。
估计大家对酱豆也不陌生。黄豆炒熟了捂着,直到它长出一团团恐怖的莹绿的青霉来,再揉去绿毛,入坛,几个月后又是餐桌上下饭的美馔。记得小时候奶奶做的酱豆很软,辣椒已经烂在里面了,特入味。还有粒粒分明的,同样辣椒也够多。盛出来红艳艳一盘,拿馒头一夹,可好吃了。对这一乡味,无管我走到哪里,飘到何处,总是想念得紧。前些日子托人从老家捎些酱豆,左等不到,不会是耽搁了吧?不行,得打电话催催,否则非馋死我不可。我可以骄傲且大声地说:“我是吃酱豆长大的!”
吃咸菜容易让人孤独,想家。那古酽的厚重的腌菜坛子盛得哪里是咸菜,分明是对故乡深沉的眷恋,是臻臻的乡魂!我把最后一口白煮蛋塞进嘴里,又搛了一筷子麻辣海带丝,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