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扁担

我十一岁那年爷爷去世了。那时年幼虽然对爷爷的过去没有多少了解，但悲痛之情也是难以言表的。现在回忆起爷爷来，接触的和听说的也是很有限的。

不知道爷爷识多少字，但我知道爷爷经常念叨“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之类的话，虽然听不太明白，但老人家能说上好长一大段。当时也不知道爷爷嘴里说的是什么，反正是含糊不清的多。我们是文革初期的小学生，现在的国学经典在那时是封建毒草，是不让我们小学生接触的。多年后才知道爷爷嘴上说的是《三字经》。

爷爷的事多是听父亲说的。

爷爷是兄妹七人中的老大。四兄弟中我只见过三爷。二爷和四爷早年已不在人世，并没有留下子女。在家谱中爷爷是“春”辈。取名为“春香”小名唤作单字“官”。想必祖老爷是有学识的，要不也不会起上这么好的名讳。

据说，祖老爷过世的早，爷爷刚成年就成了家里的柱子。用一根扁担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在那个家庭作坊式的年代，爷爷靠卖豆腐养活了诺大的一个家庭。

那时卖豆腐是靠石磨磨桨，再经过过滤、点卤、加热、压制等几道工序才能做成的。而刚开始石磨是要人推才能磨桨的。这些工序初开始是爷爷一个人完成的。爷爷总是下午推磨做豆腐第二天肩挑担子到很远的地方去卖。这中间还有农活需要爷爷打理。爷爷的辛苦是不言而喻的。

祖老爷下世的早，当家的自然是祖奶奶。而祖奶奶褊袒姑奶奶们，所以三个姑奶奶出阁后有住在娘家生活的。这为后来的家产分配埋下了祸根。以至于父亲在世时从不与其中的两个姑奶奶家来往，想必着实是气伤了。这些家事父亲是从来不与我们提起的，可能同母亲说起过。只知道大姑住娘家时间很长，母亲不太情愿，说起过闺女住娘家是我们家的传统。从这些隐喻的话中我猜到其中的隐情。

爷爷的勤劳是从很多实物中知道的。家里有一口水井，井中的砌石大而平整。井口是用四块方石砌成，每块都有两百斤以上，都是爷爷用牛车拉回来的，装上车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爷爷用一条扁担不但使一家人生活下去了，还置下了田产。以至于解放初期土改时被划成了中农。曾见到爷爷小腿上青筋祼露，小时候听他自已说是伤力，现在知道是静脉曲张。据父亲说是冬天卖豆腐涉冷水留下的。爷爷七十多岁还拿镰刀上树摘桧椿，有点不服老的劲头。爷爷崇尚“能买亏心物不吃便宜嘴”的信条。在买东西上从不斤斤计较。据说爷爷在集市上看中了一头青牛，别人出四十八个大洋，他用四十九个买下。表现了一个庄家人的厚道。爷爷有一句常挂在嘴边的大实话是，牛大力气大，好盐吃着咸。

爷爷一生没有往上瓦房。当父亲计划盖瓦房时爷爷说盖好了也不住。果真父亲去拉瓦时爷爷就撒手西去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母亲做了肉汤让我喂爷爷喝。在那个年代这可是奢侈品，一年难得吃上几次。只所以吃上这顿晚餐是因为第二天早上请人去拉瓦。为赶车的把式准备早餐买了肉，才有了做成肉汤的可能。由于忙，母亲让我去给爷爷喂饭，那时爷爷已不能下地走路了。爷爷脖子僵硬低不下头吃不成饭，我唤母亲是母亲喂爷爷吃了最后一顿饭。那天晚上爷爷终止了他七十九岁勤劳的生命。

爷爷靠一根扁担争下了中农的田产，确实不易。爷爷去了但他那勤劳的品行传了下来，使我们受益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