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步步高升13 高步升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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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高升

第十三章高步升去世

吃过午饭不久，天气又像昨日的下午，变得逐渐阴沉了下来，窗外原本的午后宁静，此刻也开始变得聒噪不安，偏巧不巧，这个时候，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几只乌鸦，刚好落在了高步升病房外的树杈上，它们的鸣叫声，和着窗外的游人的聒噪声，一起传入到了高步升的耳朵里，吵醒了刚刚入睡不久的高步升。

高步升睁开眼睛，给左边偏头看了看，给右边偏头瞧了瞧，环顾了周围的一切，才发现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妇都没有来，也不见自己那个乖巧的大孙女，此刻，他的内心变得急剧不安，他问道高乐海：“现在几点了？”

“爸，现在两点了，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都两点了，你哥和你嫂子怎么还没有来？从早上等到现在了，是不是该来了？”

“爸，你再等一会，他们马上就来了。”

高乐海正和高步升说着，病房外两个女人的身影突然出现了，高步升聚眼望去，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的两个儿媳妇，可是，怎么只有他们两个，不见两个儿子呢？

“爸，我和嫂子来了，乐天和大哥今天在家里整理家具，今天听说你醒了，就派我两先来了，而他们在家里收拾一下，这样，过两天等你回去的时候，咱们一家人也就睡的下了，毕竟这次都回来了，房子有可能住不下。”秦氏一进门就这样回答着父亲的话语，她想要先发制人，以免父亲提出什么话来，他们两个人难以应答。

“我都是将死之人了，他们还不赶紧来见我一面，在家里收拾什么，这不是成心耽搁事吗？还有，你最近怎么了，那天回来的时候，我还见你面容挺好，怎么就待了这几天，就变得这么憔悴了？你大嫂也是，脸都快白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高步升听了秦氏的话，心里疑惑骤起：明明一切都好，怎么可能听说我好了，两个孩子不积极的来看我，反倒是在家里收拾，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绝不会这样。

“爸，你也清楚，我哥腿脚不利索，所以乐天要在家帮忙整理，还要照顾我哥，所以我两就先来了，这两天在家里都好着呢，这就是回家一趟还没有缓过来而已，您就不要操心了。”秦氏越说心里越难受，她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出了病房，在厕所里一阵痛哭。

白氏看到秦氏跑了出去，顿时也泪奔了，这个女人，原来坚强的性子可以在父亲面前演完这场戏，毕竟，欺骗一个将死之人，只要戏演的足，就不怕被拆穿，可如今，秦氏的夺门而出，让她瞬间失去了主心骨，一个人，怎么去面对父亲那双期盼的眼神，此刻，她再也装不下去了，于是，就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高步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猜想肯定是乐远那天看望完自己后，回到家里出了事，不然，一向坚强的白氏，怎么可能在自己面前哭成这样，但是，此刻的他，显得异常的平静，他明白自己已是一脚踏入阎王殿，另一脚也刚刚抬起来的人，所以他安慰着被高乐海和高乐华搀扶着的白氏，说道：“是乐远走了吧？他还是走到我前面了，让我这白发人在这将死之际，还送了一次黑发人，他也真是舍得啊。也罢，走了就走了吧，他这一辈子，可是苦了你这个婆姨，跟着他受了一辈子的罪，如今，他走了，你也可以轻松一点了，要是以后想走，你也走吧，待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用，不过，我马上也要走了，你且得送完我之后再走，这一辈子，我是真拿你当亲女儿对待，你受的罪，我都清楚，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两口子。”

白氏听了父亲的话，她明白这是父亲临终所托了，便又哭得更加伤心了，这泪水，是她一辈子所受的苦，更是父亲一辈子对自己的疼爱和体谅，此刻的她，不知道对这个病榻上躺着的人，再说些什么，唯有的，就是那两行的泪水。

此刻的高步升，静静地躺在了床上，比起刚才他对白氏所说的一切，此时，他一言不发，张紫兰以为高步升又开始不会说话了，便摇了摇高步升的身体，示意他再说几句。

高步升看着眼前的张紫兰，对她说：“紫兰啊，我要走了，你照顾好他们啊，年龄大了，有些事，交给孩子们去做吧，我要去找乐远了，他一个人在路上，肯定会很寂寞，我去了，就有人陪他了，你好好的生活，你们都要好好的生活，人都会有这么一天，不必太过难过，我在那边等你们就好。”

说完了这些话，高步升看了看周围的人，那里围绕着他的妻子张紫兰，他的三儿子高乐海，他的小女儿高乐华，还有哭声不止的白氏，更有刚从厕所里哭回来的秦氏，唯独少了他的大儿子高乐远------他在等他，还有自己的二儿子高乐天------他没有见到，不过他也在等他，还有那个可爱的大孙女高怀柔，这辈子，他都见不到了。

高步升被抬回了家，冰棺和大儿子高乐远、二儿子高乐天的冰棺放在一起，他在最中间，为了方便起见，便省去了什么父葬不与子葬同行之类的规定，一律将日子选在了大儿子出殡的那天。

院子里，高乐华和秦氏正在忙着用红线绳给高步升和他的两个儿子做腰带，张紫兰带着秦氏的两个儿子在外公的灵堂前烧了纸，叩拜完后，她便又哭了起来。她佝偻的身躯，跪在垫子上，秦氏的大儿子秦彬用力地去扶她，但此时的他，显得那般无力，终于在高乐海的帮助下，才稍微扶起了外婆。

秦彬走进客厅，去看外公、伯伯和父亲，外公安静的躺在那里，病痛的折磨，使得他瘦得惊人，用皮包骨头来形容，似乎都不为过。但是外公似乎走得格外的安详，脸上露着笑容，并不像伯伯和父亲，脸上失去了从容。

这里的风俗，讲究的便是，棺材前面的那一盏长明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灭，所以晚上，秦彬和母亲、秦氏值夜，负责照看长明灯和添加香火。

整个夜晚，他都难以入眠，也许是习惯了晚睡，亦或是从来没有感受到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人离世的感觉，直到凌晨，他才昏昏睡去。

说来也巧，就在那天清晨，他梦见了外公和他的两个儿子，他们在土地祠那里显灵了一般，身后蓝光照耀，对着他不停的微笑，秦彬便对他们说：“外公，伯伯，爸，你们都回来了?”

“回来了，再看你们一眼，我们就走了。”

秦彬躲在父亲高乐天的怀抱里，让父亲给他多说几句话，父亲却说：“我走了，你可就是家里的大人了，必须照顾好家里人，尤其是你妈妈和你妹妹，不能让他们受欺负，你可是男子汉。”

“知道了爸，你放心吧，在那头，你照顾好自己，家里就交给我了！”

“外公，伯伯，你们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自己啊，家里你们就放心吧，有我在呢。”在梦中的他，说的话特别的具有男子汉的气概，他都没有想到，自己在梦里会是那么的勇敢，而此刻醒着的他，早已泪如雨下。

等一切都筹备妥当，就到了礼待宾客，而这也意味着，晚上要进行封棺，再加上一场祭奠仪式。

到了晚上，秦彬参加了封棺仪式，开始的时候，周围的人有的在忙碌着给棺材里放一些东西，比如外公和两个儿子生前的物品之类，而有的人，因为害怕，离得远远地观望。只有秦彬，站在冰棺前面，一直注视着父亲，他不知为何，就想多看他几眼，因为多年来，他从没有这样认真地注视过他。

棺材铺好了，他们三个人也都躺进去了，周围人挨个围着他们的棺材转了一圈，之后，便是封棺。秦彬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是他亲手将棺材盖递了上去，在风水先生的口号中，他听到“一”、“二”、“哐”，棺材被封住了，他的心里咯噔一下，三呢？三去哪里了？他以为还可以看最后一眼的，怎么没有了？永远的没有了？

这一刻，天人相隔，秦彬的内心像针扎一样。

之后的整个祭奠仪式，秦彬在所有人的最后站着，因为棺材封上的那一刻，他知道此生再也见不到外公、父亲还有伯伯，便对祭奠，也不再那么认真，像是在应付一场活动，所以到中途，他便走入客厅，守在棺材旁边，直到仪式结束。

第二天早，天还黑着，所有人都在意志消沉中，披麻戴孝，手拿柳棍，在进行了三跪九拜之后，送着棺材去往坟地，秦彬跟着高乐海，接过他手中的祭奠品，在队伍里游走。

在坟前，张紫兰和高乐华还有秦氏都跪在那里，泣不成声，她们三个女人，此刻的哭喊声，响彻了云霄，十里八方的人听到了，都感到伤感。

秦彬和高乐海下到了墓坑，将棺材安置妥当，金童玉女摆列整齐，高乐海将头上的孝布取下来，擦干净了棺材周围。

因着多日的忙碌，高乐海头上的孝布此时并不干净，但和那黝黑的棺材盖比起来，又显得那么的洁白如新，他们行了礼拜，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墓坑。

这时，墓坑口被工匠们一砖一砖的砌起来，那砖墙，就如天与人的门，从此不再打开，那水泥，好似晚辈的泪水，不断地从砖缝间流出来。

土在挖掘机的作用下，堆起来了一个个坟包，大雨也偏偏在这个时候，倾盆而来，这一刻，秦彬尝到嘴里淡淡的咸味，大概，今天的雨水是咸的吧。

回到家里，高乐华和母亲张紫兰收拾着家里的一切，秦氏和秦彬还有妹妹则守在灵堂前，一步也不愿走开，她想着多陪一会儿他们，毕竟，以后的日子，都要靠这几个女人，还有自己从小染病的三弟撑着过了。

安顿完了家里的事，秦彬在一家人的陪伴下，来到了高怀柔的病房，因为年纪的相仿，高怀柔对秦彬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排挤，大概，她已经在慢慢习惯一些和自己有亲缘关系的男人的介入吧。

秦彬坐在高怀柔的床前，对他说道：“姐，咱两一样，以后都没有父亲了，我想你很难接受，我也一样，痛苦不安。但是没有办法，我们必须坚强起来，我是男子汉，我不能让你们受苦，这是父亲告诉我的，你是我的姐姐，就更不能哭泣，你要坚强，不能对不起伯伯的期望。”

听到秦彬这番话语，一旁的四个女人，顿时间又泪花连连，他们没有想到，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看起来软弱不堪的秦彬，此刻会是这样的勇敢，竟然比自己内心还要强大，他们既是欣喜，又为秦彬这个年龄本不该承担的一切感到无奈。

高怀柔听到自己的弟弟这样说，心头也是一阵温暖，这个女孩，本就是坚强的，经历了人生中那么沉痛的打击，她依旧没有放弃生命，而是用自己坚强的性格支撑着母亲乃至一家人，她是一个勇敢的孩子，更是这个家庭的力量。她抬头看着这个很少见面的弟弟，说道：“我比你大，经历的也多，我会好好的生活的，咱们还要照顾奶奶和姑妈他们呢，所以，我不会放弃的，你也不许放弃。”

生活击败了高步升一家三个男人，让他们久眠于地下，而生活，却意外地使两个懵懂少年，拥有了一份勇往直前的拼劲，他们会坚守祖辈和父辈的梦想，在这个大美蓝天下，创造一番价值，毕竟，还有那么多人，需要他们去照顾，毕竟，这个家里不能再有人离开了，毕竟，家里就剩了两个可以堪当重任的男人，毕竟，其中一个男人，还是个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