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 ，

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

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

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山海经》

1

我叫凉桑，生于十二月的青丘之山。据当时接生的阿婆说，我出生的时候青丘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一片漫山遍野。阿婆说那是青丘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我的姐姐丹极，是青丘山上最令人艳羡的狐狸，一张绝艳的脸，又难得天赋异禀，五百年就修成了九条尾巴。阿娘说在这青丘之国狐修千年而得九尾，因我阿姐是这青丘最罕见的白狐，所以便异于旁人。

青丘是个永远安宁的地方，这里有阿娘悉心地照料，有丹极那样强悍的守护人罩着。一年年花开花谢，一年年春夏秋冬，我一直坚信青丘就是我们终死的地方。我们都将终老于青丘，不离不弃。

那日，青丘起了好大的雾，千百年来远离尘世的青丘之国，突然来了位修道的凡人。彼时，我六百岁，刚修得人形。

2

那是一个公子，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温润如玉，雅致如阳春白雪，仙姿缥缈，超凡脱俗。他是元始天尊座下弟子，为人间帝位更替一事，前来与青丘女君商议。一见公子误终生，自丹极与他初见后，一切都变了。我从未见过丹极那羞怯的样子，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她再不似从前那般张扬洒脱，她爱上了那凡人。

那人很快便离开了青丘。第四日，丹极也走了，她去了人间。我与阿娘留在这青丘，等了许多年，丹极仍是未归。

在漫长的等待中，日子也愈发的寂寞。后来，青丘的女君嫁给了天界帝君，青丘无主，我便成了这里的主。后来，我收到元始天尊的信去为丹极收尸。

阿娘一早便说过，九尾狐一族为远古神兽，皆有绝世之容姿，盖世之智能，在人间，必被视为祸国之妖物。

我站在云端，看见丹极跪在人间刑场上，长发散落，瞳色血红。我知道那不是丹极，那是人间的祸水，苏妲己。

3

我看见刑场周围一双双怨毒的眼睛，刽子手举起铮亮的铡刀，丹极抬起那双勾人的红眸，那铡刀便落不下去了。这时，监斩台上一白衣公子稳步走下，日光笼罩他一身氤氲光华，使他看上去似真似幻，如梦如烟。他挥手抽出一四寸宽的白绫，覆在丹极眼上。“怎么不亲手杀了我?”她昂起头问道，嘴角尽是苦涩的笑。他垂下眼眸，握紧双拳，随即转身离去，背后是飞溅的，我阿姐的血。

她的尸身化作一只白狐。那人抱着她的尸体送还与我，我将阿姐葬于青丘山巅，那人亲自为她立碑。我站在他身后冷冷的笑“她活着的时候百般纠缠，也未得你一刻怜惜，现在死了，却能得你亲手立碑。”他专心地凿着石碑，头也不回。

我望着他的背，嘲讽地笑道“我一直以为她会回来，我等啊等，等到青丘女君嫁了人，等到我成新任女君，最后呢，等到了我阿姐和阿娘尸体，真是悲哀。”他身形一顿，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万婆婆，她...怎么会?”

“数年前，阿娘到人间寻我阿姐，被一妖道设计捕获，夺了阿娘的精魄制成金丹以增进修为。后来，我杀了那妖道，夺了金丹，只是阿娘再也回不来了。”我悲切地说道。他默然，有些悲悯地看着我，道“三界众生，皆有自己的命数，我与你阿姐，却是无缘。”

我看着他因内劲过大而凿的满是鲜血的双手，微微笑了起来“是啊，怪得了谁呢？她没有错，这是她的命数。可你呢，姜尚？你敢说你从未对她动过情。”

4

我回身跃进密林，留他一人在青丘山巅。我回头看时，青丘又是好大的雾，一如那日他来时的风景。我忽而觉得难过但却哭不出来。我记得登上青丘帝位之时，阿娘对我说，做了女帝后，便没有眼泪了。

我坐在青丘之国的王座上，放眼三界。我看着人间战乱不断，我看着姜尚愈发孤寂的背影。当年那一袭白衣的翩然少年，早已不复当年模样。我的眼光穿透密林，似乎又看到丹极身着那身明艳的红衣，立于山巅。

只是此去经年，良辰好景虚设。

- End -

图 / 青丘狐传说

文 / 当我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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