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缝纫机
我家的那台缝纫机是1971年买的,那年我爸爸历时一年多的隔离审查结束了,洗去了特务嫌疑,但是还没有恢复职务,在车间里继续劳动。
爸爸是在春天的时候放回家的,七月舅舅借着出差的机会到家里来看望我们,小舅舅是空五军的军官,驻扎在杭州,他能来看我们也说明我们家的问题快解决了。1971年9月初我们全家六口人就一起回上海老家探亲了,这是我们全家第一次回老家,也是让奶奶,叔叔,姑妈,外公,大舅舅看看我们。
国庆节后,我们从上海回来了,爸爸带回来一台上海牌的缝纫机,买缝纫机的工业卷是大舅舅给的。在这之前,我们家里的衣服都是买的或者是在裁缝店里做的,以后就是爸爸给我们做衣服了。
爸爸是个非常能干的人,他在航空企业干了一辈子,几乎是无所不能。原来当干部把工厂治理的井然有序,生产效率,技术研发都是处于行业的前列。下放到车间劳动做车工,把普通的车床改造成自动车,也免得他受伤的腰部老是弯腰受累。我们家随着父亲工作的调动搬来搬去的,家徒四壁,除了床和桌子是公家配的,只有几只皮箱放衣物。那年隔离审查结束回家后,爸爸就用破旧的包装箱木料,拼拼接接做了一个衣柜,外面贴上了木纹纸之后非常漂亮。从前他总是为了工厂忙的无暇顾及家人,现在不再担任领导职务了,他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留在了家里。
爸爸剪裁制作的第一件衣服是给我做的,样式是仿照空军夹克衫剪裁的,布料则是父亲拆了自己的一件卡其色长风衣改制的。做好之后又在大锅里把夹克衫染成了黑色,那时候,这件样式布料都很独特的夹克衫让我的同学们羡慕了好久。
爸爸做衣服采用的是用工程的办法,他买了一本剪裁书,给我们量好尺寸以后,按照书上的方法计算出来我们的衣服尺寸,然后在牛皮纸上画出来剪出样子,在布料上描绘出来再剪裁。至于缝纫技术则是看着书依照着买来的衣服样子学习的。
后来我们兄妹四个都穿上了父亲做的衣服,除了单衣单裤,还有棉大衣。妹妹的一个同学看到她穿的棉大衣样式新颖剪裁得体,就非得让我父亲也给她做一件,从家里拿来了布料和棉花,后来我父亲还真的她做了一件,还记得那是一件铁灰色面料的毛领大衣,外贴式的衣袋,毛领是活的,有机玻璃的大纽扣挺时髦的。
家里有了这台缝纫机以后,我们兄妹也都学会了踩缝纫机,不过我自己不会做衣服,这辈子也只做过两条运动短裤和游泳裤头,那是我用碎布料拼接出来的,再有就是做一些鞋垫,补衣服等小活计。每当我脚踩着缝纫机的踏板,曲柄带动着皮带轮转动,机针上下的跳动着的时候,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就像是一支动听的乐曲。
1974年我下乡插队当了知青,父亲给我做的一件浅灰色的中山装就成为了我的礼服,一般是外出还是回家的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穿上。下乡后,我每次回家时都会带着磨破的旧衣裤,在家里用缝纫机打上大大的补丁回去再穿,甚至是补丁摞补丁,膝盖上屁股上肩膀头胳膊肘到处都是大块不同布料的补丁,穿着这样的衣服,在农村的庄稼地里特别的显眼,一看就是城里来的知青打扮。
改革开放以后,父亲又重新的忙碌起来,每天不分昼夜的都是在工厂里工作,组织生产,技术革新,研发产品,为工厂开发出很多的产品,在企业军转民和以民养军的时期,父亲开发的产品和技术为企业的转型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父亲的那台缝纫机就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如今爸爸妈妈也都已经离开了我们,看着放在角落里放着的那台旧缝纫机,虽然很多年都没有人用它了,可是它还承载着我们家半个世纪里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