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葵

  在我9岁那年的春天，隔壁的张奶奶家来了三个小孩，最大的是姐姐，名叫秋葵，比我大一岁，下面是两个弟弟，一个六岁，一个四岁。听说是从上海过来的，是张奶奶的亲外甥，妈妈死了，爸爸犯了错误被抓去坐牢，在上海无亲无靠，爸爸就委托朋友将三个孩子送到外婆家寄养。

        我的家在村子的最西边，而西边没有几户人家，再往西就是大片的田地。在我九岁之前除了哥哥兄弟，是没有小姐妹一起玩耍的，突然来了一位上海的小姐姐和我家做邻居，我是很开心的。秋葵穿着很时髦，也很懂事，经常过来找我玩，叫我的母亲为舅妈，有什么事也愿意告诉我的母亲。

      每年的六月六，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吃饺子，这天中午刚吃完饺子，秋葵就红着眼睛过来了，母亲问她怎么了？秋葵说，今天吃饺子，外婆说你们数几个吃几个，我汤汤水水的吃了一碗，还想再吃几个，就被外婆扯着头发往墙上撞。秋葵说着眼泪直流，母亲帮她擦着眼泪说，我家还有呢，你还吃吗？秋葵摇摇头说不吃了。母亲等秋葵走后说，那两个弟弟那么小，也不知道会不会数？也不知道能吃几个？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秋葵晚上来我家玩，母亲见她冷得发抖，两只小手冻得通红，就问她怎么这么冷？秋葵说外婆和刚过门的舅妈怕冷，就让她洗一大家子的碗。母亲叹口气说，唉！真是可怜这没娘的孩子了！

        过年的时候，我去秋葵家玩，秋葵从口袋里掏出几个蚕豆跟我说，外婆不给我们吃花生，说外婆年纪大了，花生要留给外婆吃，说我们年纪还小，以后吃的日子长着呢，只拿几个蚕豆给我们吃。我渐渐从大人们的聊天中知道，秋葵爸爸的朋友隔段时间就会用小车推着一袋一袋的米和面送到张奶奶家，张奶奶却舍不得给这三个孩子吃饱。

        秋葵慢慢变得不像上海人了，又黑又瘦又小，每次见她都有气无力，再然后听说她在家里拉出来的都是血，这样拖了一段时间，在一个秋天的晚上，秋葵死了。秋葵死的那天晚上，我随母亲来到秋葵家，看见躺在门板上的秋葵瘦的皮包骨头，一双眼睛睁的老大老大，大人们在一旁唏嘘不已。

        秋葵的爸爸过了几年平反出来了，他没再去上海工作，而是带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回到自己的老家，独自将他们抚养长大，并结婚生子。

      秋葵的亲舅妈在秋葵死的几年后，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出生不久就病病怏怏，不能干活，还特能吃，一辈子也未嫁人，三十几岁的时候，整个人就瘫在床上，吃饭都需要人喂到嘴里，瘫了十多年后才一命呜呼。

      村里人都说，是秋葵投胎来折腾她外婆和舅妈的。因为秋葵活着的时候，外婆和舅妈都没有好生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