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就像爱生命

断断续续花了近半年才读完《爱你就像爱生命》。

看过这本书，就该知道这个时间长得不可思议。我确实看书比常人慢很多，但更重要的是，我看书的速度是因书而异的。如果是剧情性很强的作品，我也会一口气迅速读完，跌宕起伏，酣畅淋漓。但这本《爱你就像爱生命》显然是不同的，它收录着小波与银河的通信，以及小波逝世后银河对他的追忆。

他们的通信，大多是写在分隔异地或是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时刻相见的时候，因此似乎就应该读一封，停很久，模拟那个时代慢吞吞的邮递，仿佛体验他们当年等待对方回信的甜蜜的焦灼。事实上，我确实这样做了。在心情极好或是心情极坏的时候，读一两封信，学几句温柔的情话，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时光，想象他们两人彼此思念，一日三秋，想象两个纯洁的灵魂心意相通，跨越千山，想象两颗心相互取暖，在寒冷的季节，寒冷的时代。

先前读小波的小说和杂文，惊异于他犀利的幽默与戏谑之中的深度，但同时不免产生这样的印象，觉得他仿佛是刀刃般锋利而单薄的人，因此《爱你就像爱生命》使我对小波的印象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惊奇地发现这个在无趣的时代特立独行，冷眼看沉默的大多数的思想者，到了心爱的姑娘面前就完全变成了一个孩子，他会怯怯地打招呼，“你好哇，李银河”，也会说着胡话撒娇，“请你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给你唱一支好听的歌”，还会小心翼翼地自卑，至少有三次，小波在给银河的信的最后写道“我的字实在糟糕”。我惊讶于一个言辞犀利直戳要害的人同时也能说出甜到骨子里的浓情蜜语，他说：“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把信写在五线谱上吧。五线谱是偶然来的，你也是偶然来的。不过我给你的信值得写在五线谱里呢。但愿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小波给银河写了太多太多动人的情话，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句了，而银河在给小波的悼文《浪漫骑士·行吟诗人·自由思想者》中也特地提到了这句，她这样写道：“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抵挡如此的诗意，如此的纯情。被爱已经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而这种幸福与得到一种浪漫的骑士之爱相比又逊色许多。 ”

看他们相爱实在是有趣，小波和银河，都是极善于思想的人了，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面对爱情也变得天真，用小波的原话说就是：“我和你就好像两个小孩子，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一点一点地尝它，看看里面有多少甜。”

1997年，小波心脏病突发，病逝于北京。而彼时银河正在剑桥大学任为期一年的访问学者，很难想象她得知小波死讯时是怎样的心情。她说她对小波的感情是无价的，而小波对她的感情亦是如此，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衡量两人的感情。她毕竟是银河啊，她认为这一生得到小波的爱就足够了，唯一遗憾的只是小波的一生太过短暂了， 生活是多么美好，活着是多么好，他怎么能忍心就这么去了。“我们曾经拥有这一切”，她这样告慰他，也是告慰自己。

我一直觉得，“爱你就像爱生命”是多妙的一句话，不是“爱你就是爱生命”，也不是“爱你胜过爱生命”。我不否认这世上有超越生命的爱，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但这种爱对于我来说是难以想象的。我是感情淡漠的人，我没能得到深刻不渝的爱情，因为我自己也给不出。我害怕死亡，我敬畏一切生命，因此我在这世上最爱的，永远是生命。但即便如此，我也一直希望能有一天，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或是这样一个事物，能让我在回答“这世上什么对你最重要”或是“你最爱的是什么”时，能让我有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停顿，在这停顿中我能想到他。我想我最后的答案还是“生命”，但即便如此，我也能够说：“爱你就像爱生命。”爱你就像爱生命，不是说对你的爱和生命是等质的，也不是说离开了你就不能独活，而是说，因为我如此爱你，生命中的一切无常我都能笑着面对，只要一想到你，我这张脸上就会泛起微笑。

小波是这样说的：“什么都不是爱的对手，除了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