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牙】VOL.2020.05.07

身为一个孩子，并不是没有烦恼，换牙就是一件挺烦人的事情，虽然大人说小孩到了这个年纪就是要换一次牙的，可我还是想不明白牙齿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换，退一步讲，如果它们能干脆利落地直接脱落也还可以接受，可事实上每一粒牙齿从松动到最终脱落都要经历一段漫长的过程，想走又似乎舍不得走，拖泥带水，藕断丝连。

当我突然发现某颗牙齿松动了，即使是多年后的现在，想起来依然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沮丧，一段漫长的煎熬时光开始了，吃东西得小心翼翼，稍不注意就会别到牙齿，脆弱而娇嫩的牙齿猛地一拐，就像崴了脚一般疼痛，使人顿时就失去了继续走路的欲望。

每天最频繁的事情就是用手摇牙齿，随时随地，事实上那段时期也没什么兴致去哪里玩，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卧室窗前的写字台，趴在上面对着那面小圆镜子，大张着嘴，边看边用手摇牙齿，就跟徒手拔笋似的，不停地摇，它总会越来越松，它总有连根拔起的时候。

时间长了，手累，嘴巴也累，唯一不累的似乎就是那颗欲走还留的顽固牙齿，几乎没什么变化，意识到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欲速则不达，趴在写字台前中场休息。

凝视着镜中的那个孩子，我竟已想不起他那时的模样，但那面镜子却仿佛还清晰地摆在我面前，那是一面漂亮而有质感的镜子，圆形的铁质镜框，通过左右两个轴点固定在铁架子上，镜子可以绕着轴向做前后翻转，背面是一幅颇具时代特色的画，镜头从高处俯视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农田上，一条条整齐凸起的田岭纵向朝前方延伸，两侧远处道路上一字排开的电线杆顺着田岭逐渐消失在画面尽头，画面正中一辆秋收拖拉机正冒着浓烟奔驰在金黄色的田野上，径直朝镜头处驶来，正中间上方那一轮红日辐射出一圈光芒万丈的光线。

虽然只是一面圆圆的小镜子，画中的意境却无比深邃宽广，极具时代特色，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浓缩在一幅小小的镜画之中，如唇齿留香，供人一睹过往时代的风貌，并以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印刻在了一个新时代孩子的记忆里。

翻回镜面，继续摇摆口中那蠢蠢欲动的牙齿，轻柔而又耐心，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增加松弛度，但很多时候，即使它看起来已经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了，可就是拔不出来，不知道还有什么牵扯着它，似乎就差那临门一脚了，狠心憋着一股劲用力拔，拔出眼泪还是拔不下来，求助爸爸，只丢给我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用老虎钳！”

从写字台右下角的抽屉里拿出老虎钳，对着镜子张开嘴，伸进去钳住，握紧手柄，深呼吸憋住气，逐渐发力，一边呻吟一边哭，心一狠手一紧，用力一撬，终于连根拔起，那一刻是无比轻松愉悦的，边笑边擦眼泪，漱干净口止住血，舌头舔上去一个怪异的窟窿，好不习惯，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乡下有许多奇怪的习俗，不知道是如何诞生的，而且许多看起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理论都能深入人心代代相传，比如屋内不能打伞，不然人就会长不高，也不能钻别人胯下，否则也会长不高等等。大人一见小孩在屋内打伞便如临重大突发事件一般赶紧制止，仿佛再晚一点便要造成严重的后果了似的。

而乳牙脱落之后是不能随便丢弃的，必须走到屋外有瓦片的屋檐下，背对着房屋，双手捧着牙齿往后一抛，抛到瓦片屋顶上，这样才算圆满告别了这颗牙齿，如果不这样的话新长出来的牙齿就会长不好。

一段备受煎熬的时光终于结束之后，整个人都是精神焕发的，嘴里的窟窿没几天很快就习惯了，吃得香，玩得开心，童年的时光又是无限美好的，直到又一颗牙齿毫无预兆地忽然松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