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个伟大的谜
生命不仅仅是一份职业,它更是一个伟大的谜。
——(印度)克里希穆那提
一粒种子落在了土里,终究会冲破黑暗重见光明,成长的力量是那样的不可抗拒。它或开成一朵花,或高成一棵树,或长成一株草,无论何种形态都显现出命运的奇迹和生命的斑斓。
从挣扎到承担的教学之路
2003年我从南京师范大学毕业,回到张家港,参加了市区几所重点高中的面试很顺利地都通过了,出于工作地点离家近的考虑,选择了现在所任教的张家港市暨阳高级中学。工作之初,对教师这一职业并不十分热爱,遥望自己的未来也是前路茫茫。那时候,正是应试教育风行的年代,高中教师工作很苦,早晨6点半到校指导学生早读,晚上还有一星期三天从晚6点到晚9点的夜自修值班。教师间流行着一句不成文的话“人生中最大的辛苦莫过于做老师,做老师最辛苦的莫过于做高中老师,做高中老师最辛苦的莫过于做高中语文老师”,而我恰恰就当了高中语文老师。悲夫,痛哉!想到一辈子就要过这样机械单调又压力繁重的生活,对于自己的未来就更加迷茫了。
我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挣扎了起来。回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还记得文学院里浓浓的书香气,那些对生活的期待,对自由的向往。那时,我热爱文学,和三五好友一起组织了蓝岛文学社,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朗诵各自写的诗文,偶尔还会用云凌子这个笔名发发一些小文;那时,我对教育还有着情怀,犹记得齐宏伟老师带着我们走进学校的后山,我们全班人就围坐在树旁,听先生漫谈他对十九世纪英国文学的见解;而现实,把梦击碎了!
在工作后的第二年,我开始决定逃离。那时,我就想要么考公务员,要么研考,唯有走出去,才会看到天。2005年,我参加了公务员考试,以数分之差与之无缘;接着,我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辞职,考研。做这个决定的第二天,我就向当时的校长递上了辞呈。本以为,过几天就会批准。没想到过了一个月,辞呈又回到了我的手里,上面是一封校长的语重心长的信,信的内容大致是:“教育的未来在明天,坚持下去,你属于这片沃土,你是一颗教育的好种子。我看好你!”
年轻的我,只凭一时的冲劲,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选择了逃离,又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选择了放弃。所幸,我放弃了!
我被那句话深深地摁到了教育的土里,这是最黑暗的时刻,也是最光明的时刻。2006年校长出于对我的信任和肯定,让我第一轮教学就跟着上高三,而且是带高三两个毕业班。我感恩这份知遇之情,不再彷徨,开始坚定地承担起这份信任。为了备好一节课,常常查阅资料,研究到深夜;为了带好一个班,常常叫来学生,沟通、交流、谈心、叮咛;为了一分的成绩,我可以反复分析数据,直到两眼发酸,为找到差距而安心。
静下来,苦也就不苦了。这一年,很快地过去,高考成绩揭晓时,我所教两个班的语文成绩分别列年级第一第二。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心里有了一点沾沾自喜。原先为了感恩而教书,现在却反而在繁重的教学任务后找到了成就感和存在感。那时,我恍然大悟,能给教师职业幸福的只有教师自己!
在此之后,我又接连9年担任了高三双班教学,成为了学校公认的高三把关教师。看着每届高三学子因为我的努力而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我深感自己肩膀上的责任。
然而,这责任的背后又分明有着深深的忧虑……
从随意到有意的阅读之路
这种忧虑,是从工作5年后开始的。
2008年,连续三年的高三毕业班教学成绩让我成了学校的骨干教师。但什么是骨干教师?难道能教出成绩的老师就是骨干教师吗?学生在获得成绩的同时,他来学校还收获了什么?心灵的快乐、学科的素养、幸福的能力、爱与尊严、自由与向往……这些我给了他们吗?“当我感到充实时,我分明感到了空虚”!
我向书中找教育的智慧。叶圣陶、夏丏尊、陶行知、杜威、卢梭,我找到谁的书就看谁的书,只是简单地感到自己的浅薄,我知道我需要和智者对话。陶行知让我明白了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教学要知行合一;叶圣陶让我明白了平等和尊重是与学生对话的基础,教育就是要培养学生的好习惯;夏丏尊的文章学、语感论,卢梭的《爱弥儿》,杜威的“教育即生长”,一个又一个名家用他们高远的情怀和深邃的思想影响了我,我就像一条从小河里闯入大海的小鱼,每一朵浪花都让我那样的惊喜。
随着教育的面纱渐渐被拨开,大量的教育问题也被提了出来:那些书上的都是别人的教育思想,我的教育思想是什么?教育是否等同于语文教育?什么是语文?阅读教学到底该教什么?写作教学中如何进行写作过程的指导?语文教学的理论基础是什么?这些问题摆在面前,让我束手无策。
我开始变之前的随意阅读为有意阅读。我为了搞懂一个又一个教育难题而阅读,为了建立我的教育思想,完善我的学科体系而阅读。在随后的一个时期里,我围绕“成长教育”阅读了荣格等西方心理学社会学家的相关著作,又重温了卢梭和杜威的部分作品;我围绕语文学科教学,我反复阅读了王荣生的《语文科课程论基础》,又读了李海林的《言语教学论》,王尚文的《走进语文教学之门》、《语感论》,曾祥芹的《文体阅读法》、《阅读学原理》,后来又接触到了孙绍振先生的《名作细读》、《经典小说解读》、《古典诗词个案微观分析》、《文学解读基础》,王荣生先生的《小说教学教什么》、《散文教学教什么》、《写作教学教什么》、《文言文教学教什么》、《语文教学内容重构》,最近又有幸结识了上海师范大学的詹丹教授,承蒙惠赠他的著作《语文教学与文本解读》一书。这些书籍一路读下来,对于教育的模样,对于语文教学教什么怎么教也有了自己一定的思考。至今,渐渐形成了“成长语文”的理念,认识到教育的本质是为学生的生命成长打上精神底色;认识到要用“语文的方式教语文”;认识到课堂教学要选好教学“视点”,联通文本“视线”,拓宽学生“视野”,最终和学生一起抵达语文的质点和远点。
近来,又渐渐感觉到仅仅局限于语文专业阅读还是不够的,视野不打开,没有理论高度,鱼始终还是鱼,不可能成为遨游大海的蛟龙。
经过著名特级教师孙晋诺老师的指点,我又开始接触到教育哲学和教育心理学。怀特海的《教育的目的》、诺丁斯的《教育哲学》、王坤庆的《现代教育哲学》、保罗•弗莱雷的《被压迫者教育学》、陈琦刘儒德的《当代教育心理学》等著作开始常伴我的左右。
再加上,从小就喜欢的文学,大学里开始爱上的美学,阅读变得有序起来,有趣起来,有常起来。而随之而来的,是我教育观的改变,是我课堂的改变,我变得既能“应试”,也能“素质”,我的学生学得轻松,学得有法,学得有趣,很多毕业出去的学生最终又回到学校来看我,我和他们有一个500多人的QQ群,这群里都是我教过的学生,我们约定,终身学习,终身语文。
从功利到快乐的写作之路
阅读给我带来的另一个结果是,有了写作的冲动。一开始的写作是功利的,为了评职称而去写,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它。每次阅读下来,都有一些不得不写的冲动,不仅白天会经常性地思考阅读所获,在夜晚的梦境中竟也不时地迸发出灵感,很多文章,都是我凌晨爬起来抓住灵感而写就的。
“如果你想让教师的劳动能够给教师带来一些乐趣,使天天上课不致变成一种单调乏味的义务,那么你就应当引导他走上从事一些研究的道路……”(苏霍姆林斯基)从2008年开始,我不断地写作,起先是课堂实录、教学反思、片段式的随笔,只是单纯地把思考记录下来,然后是过渡到文本解读、教学研究、课程体系,在阅读教学、写作教学、成长教学等方面写出了一系列的文章,渐渐地也能在各大报刊发表。时至今日,我写过的读书笔记、教育随感有数十万字,写完了九本笔记本,在语文知名期刊发表近二十篇高质量的论文,其中好多篇被全国中文核心期刊全文登载,《中学语文》、《语文知识》、《语文月刊》、《语文教学与研究》、《中学语文教学参考》等期刊都发过我的文章。
2010年开始,我有了做课题的想法。想着把自己的教学所得专题化,在此之后的数年,我主持或参与了5个省市级课题,独立完成了一个国家级子课题,在议论文写作、记叙文写作、传统文化与语文教育、主题阅读等方面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题。
教育阅读拓宽了我的视野,让我知道自由在高处;教育写作系统了我的认识,让我不再满足于做一个教书匠。我逐步领悟到教育科研的三个价值:发现规律,获得教育科研成果;改进教学,获得教学质量提升;提高自我,促进学校和教师的发展。站在一定的高度上,我再去看我的语文教学时,突然有了一种“望尽天涯路”的感觉。
阅读和写作,反哺了我的教育。我的课堂变得灵动、大气起来。从起先的难以摆脱教参,文本解读过程的倒置,对文本的过而不入,甚至有时解读方式与价值取向的偏差;到后来逐渐掌握了文本解读的规律,对文本有了个性解读,既做到“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又做到“这个哈姆雷特是来自文本的哈姆雷特”,这是文本解读上的收获;从起先的教知识到教获得知识的方法,从起先的抓成绩到培养学习习惯和学科思维,从起先的注重教学设计到注重教学活动尊重学生体验,这是教学理念上的转变。
从2008年开始,命运为我打开了一扇教育之门,让我认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2008、2011、2014连续三届的张家港市语文教师学科能力把握竞赛上我都获得了一等奖;2011年不仅在学科竞赛上获奖,还斩获了市青年教师基本功竞赛一等奖第一名;之后逐渐闯出县市,在大市级比赛中多次荣获一、二等奖;近二十次的市级以上评优课、公开课、展示课让我逐渐形成了“聊课”式的教学风格,从开始的青涩、艰难,到后来的独特、精彩,每一次成功的取得,都有着之前艰辛的铺垫。我渐渐地在市里崭露了头角,从一个学校公认的骨干教师成为了社会认可的知名教师,并顺利地取得了市语文学科带头人的称号。
就这样,我快乐地教育着,快乐地写作着,快乐地收获着。
从挫折到坚毅的命运之路
然而,命运和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2013年,我风华正茂,正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年龄,在学校里有了一定的地位,在社会上广被认可,校长私下里找我谈话让我于6月份竞聘学校领导岗位。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然而我却被我的骄傲打败了。我是一个不善于韬光养晦的人,我有些才华,心地善良,想法单纯,常常又是锋芒毕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伴随荣誉而来的,还有诋毁。背后开始有了一些风言风语,我又很不成熟地和一位同事闹了矛盾,理所当然地在6月份的竞聘中我落败了。那段时间,时常感到莫名的压抑和孤独,能够袒露心扉交流的人不多,误解、嘲讽,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让我感到压抑,再加之那时候母亲得了癌症,种种的不如意,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本是一个没有明确目标,不够成熟,但被命运眷顾的幸运儿。小学、中学、高中一路学业优秀读的都是当地最好的学校;高考又以超过北大10分的佳绩,进入了南京师范大学,而后又几乎在裸考的情况下考上了西南大学的研究生;家庭幸福,生活安稳;2013年,那突如其来的沉重一击,把我打垮了!
一度我从教学岗位上主动申请调到了教辅岗位,我在我的散文《黄昏的意义》中详述了这一经过,那艰难的一年,把生命打碎,又重塑它,使之变得美丽而辽阔。我知道,我肩上的责任,我不敢辜负上帝给我的天赋,我不能在母亲最需要我的时候倒下,我对自己说。
一如黄河经过了壶口,生命的泉流在几经收窄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2014年,当我重新打起精神,回归课堂时,我完成了生命的蜕变,变得成熟、稳重,但不圆滑世故。我知道,我要什么,我现在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是谁,我对自己说。
当一个成熟的生命带领一群生命,当一个坚强的灵魂呼唤一群灵魂,那些麦田上的孩子,他们不仅欢快地玩耍,还风一样地成长。弗洛姆说:“肉体的诞生之后,人的诞生过程仍在继续,人的整个一生不是别的,而正是诞下自己的过程。”
一粒种子,从黑暗的地里出来,它就必会诞出籽实来。
从那时起,我真正明白了自己需要什么——教育是我一生的使命。我重新扎根课堂,我重新拥抱学生,我重新走进书籍,我重新拿起了笔。当我开始觉得自己渺小时,我开始真正强大。
《过客》、《鉴赏家》、《秋水》、《两块面包》、《远和近》、《斑纹》……一节节大市级的公开课的成功开设,让我重新建立起了教学自信;张旭敏、严擎宇、金香莲等一个个的校级、市级语文状元在我班上的诞生,让我对我的教学实践又有了信心;辩论社、朗诵社、诗社一个个我所带领的学校社团,在市里面取得的佳绩,让我在教育中感受到了自由与幸福;金泓、白坤峰、孙晋诺等一位位教育名师、大作家的结识给我打开了一条广阔的教育之路。
再加上,时代在进步。苏州地区的教育,由我刚工作时的应试,转向了现在的素质。夜自修值班变少了,我自己不喜欢打牌、喝酒,挤出来的时间,就用来踏踏实实地阅读与写作。母亲在2016年,癌症被治愈!
2016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通过努力我加入了张家港作协,之后又加入了苏州市作协,在一次全国性散文大赛获得金奖后,又顺利被吸纳进中国散文学会,时隔多年,我又一次重拾了大学时代的文学梦。
这一年,我在《北方文学》(上旬)、《散文百家》、《扬子江诗刊》、《牡丹》、《南风》、《东渡》、《静观》、《沙洲文艺》、《中国教师报》、《湖南教育》(A刊)、《江苏教育报》、《苏州日报》、《姑苏晚报》等三十余家报刊发表散文、诗歌、随笔数十篇;并经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我的散文集《黄昏的意义》,参与主编了教育类书籍《书卷多情美相亲》。又有幸被百度优课相中,引进为百度优课公开课的名师成员,通过百度平台,在全国范围做了一系列的散文写作讲座。并被《唐山文学》、《参花》、《教师》、《语文知识》、《中学语文》(上旬)、《中学语文教学参考》(上旬)等期刊推荐为封面或封页人物。
最后想说的话
命运在交给你一个难题的同时,已经保证了一个结果。那些曾经的迷茫,在磕磕绊绊的探索中成了教育的坚定;那些曾经的功利,在历经沧桑后成了丰实的安静;那些曾经的挫折,在沉沦、坚强、勇敢、担当和几经抗争后都成了成熟、坚毅、豁达和情怀。
一颗种子,落下了。它终归要长成它该有的模样。它向往美好、自由和宽广,它呼唤同伴、真理、光明和未来,它养育着它的理想和后代,当它再次播下它的种子时,它不期待一个成功,而要求一种幸福。它要求它的孩子们,可以不成功,但不可以不善良,可以不精彩,但不可以不成长。
教育,是什么?是诞生一朵花,一棵树,还是一片原野?
这一切答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每一个人都长成他应有的最好模样。
这便是,生命的魅力;一个伟大的未知之谜。
生命是一个伟大的谜 生命是一个伟大的谜 生命是一个伟大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