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易主 丨 第二百三十四章 故园故园
天下之道，非一人而合，非一人而裂
光火盈盈，葛叶萋萋，中谷回音，迭迭迷迷。
尘潇带芜幽落在了一处兀立的山顶之上，可以俯瞰四周景物，也不容易被人打扰。他本想给芜幽介绍回音谷的风景，谁知芜幽竟转身吐了。他惊慌去扶，却被一把推出老远。
“怎么……怎么了？”尘潇也没顾及忙又向芜幽跑去，“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哎！我不该带你出来。不行，咱们回去吧——”
芜幽一听，吓坏了，连连后退几步，一只手逼停尘潇，“等——等一下，我——我晕——剑！”
“晕剑？”尘潇有些慌错，“那，那怎么办？”
“你别动！”芜幽激动道。
“我，我没动。”
芜幽深吐了一口气，是眩晕让她感觉周围都在动。她极力控制腿软，盘膝而坐，伏羲针飞出却在自己周身徘徊不定。她晕起来，连针都跟着晕了。没办法，只能一会点入自己的鸠尾穴，又慌张按住自己的神门……
尘潇不敢动，竟也不敢说话了。着急地看着芜幽，也不知心中什么滋味。
清风扬起浅草的摩擦声，与回旋于山谷的叠音相遇，带来细碎缥缈的空灵之感。万物之声在此层层而起，又渐渐俯落而去。没有嘈杂，亦不是空旷，有万物负载，有无物之轻。
芜幽被这种感觉拖入虚无之境，自己竟无知觉。
尘潇见她这么快入定，心中惊讶。浅浅叹了一口气只能在她身边独自看起了风景。
只是，脚下的葛叶摇摇却隐隐附着上了一层黑气。尘潇蹙眉，心中吃惊，不过瞬间神定。他看了一眼芜幽，在她周身施了一道结界，便沿着黑气向远处走去。
回音谷四面环山，山谷之间裂隙颇多。都是前来修炼的人在修炼过程中劈砍造成的。来回音谷修炼主要是借助天然回音入境修炼回音诀。也因为琪花瑶草颇多，更是采摘药材的圣地，不免有人寻得一些提升修为境界的药材修习其他法术。
不过也因此这里的景色别有洞天。更有长期提升修为的闭关者自造谷穴。使得山体壁窟与谷中天然洞穴相互错落，明暗交织。
那股黑气一直盘旋在尘潇脚边为他引路。他穿过环谷，到了回音谷后方的密林深处。
一声低沉箫音泛起，静谧中忽然扬起一阵骚动。只是箫音沉柔穿梭，在林中回旋一周拉起一屏黑雾，安抚住了刚刚躁动而起的细音。
尘潇站定，静静聆听。箫音在暗处起伏，也在他心中激起苍凉之感。如独处于无人的荒漠，似踏过红黑相交的泥泽，最后坠入一片灰雾朦胧的虚空。
水声掠过，带来生机。草木拔地而起，城墙高耸巍峨。人声鼎沸的闹市，寂寂无声的野原被箫音拖入暗夜。
韵律忽然急转，在苍翠间呼啸。引来无数人在山间呐喊，又在马蹄溅起的水浪间掠过。兵戈、破碎在四周环抱，引人焦急，引人无奈……
一声苍劲的气冲音穿向胸口，化虚为实，一种难忍的痛苦袭上心头。周围哭声四起。尘潇眼前火光摇曳，肝髓流野，刀折矢尽，赤地千里。
呼号的风声渐弱，一个男子立在火焰中，将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孩推向远处。
“父亲——”尖细的童音灌入尘潇的耳朵，一张绢布在女孩手中脱出被烈火灼燃。
飞灰在烈焰中升腾，化作音律的暗影。箫音随那音律起起伏伏，吞没了女孩的哭泣。吞没了破败家园的残影。
眼前光影一转，一个红衣男子与一个白衣少年站在古都皇陵角下，仰头望着残垣断壁上修补的新痕。
“师父，你在想什么？”少年抬头问道。
男子长长一叹，“在想师父的师父。”
“战火退去，家园可以重建，伤痕也能愈合。但被割裂的疼痛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些失去的亲人也永远都不会回来。人们为什么总要走向自我毁灭呢？难道，他们不知道战争会杀死他们的至亲，毁掉他们的家园么？”男子又在鼻中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伤感。
少年牵起他的手，他低头看向少年。
“师父，以后我陪着你。不让你再失去。”
“好。”男子把少年揽在怀里，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画面散了，尘潇矗立在草叶之间被笼上暗纱的月影环抱。晦暗的周围，唯独他身上的鹤舞暗纹微微反射出一丝光亮。
“师父，我想你了……无时无刻不在想。”尘潇眼中有泪，他一扬头，咽回的泪水与心中的苦涩相容，在胸口汇聚出难以言说的痛感。
他跃上摇曳的树枝，俯视到了暗林深处最晦暗的一处暗影。
他抽出竹笛，迎合上箫音的韵律吹奏起来。
箫音的破碎苍凉被笛音的脆韵牵引，为悲壮注入灵动和希望。同一曲调，在箫笛交替的吹奏中似是两种不同的世界。一段晦暗，一段光明。最后，箫笛合奏，如光与暗的交融，似白昼与黑夜在交替。是这人间的悲曲，是这人间的喜乐。
笛音先收，箫音拖出一段回归般空灵也渐渐停了。这一曲箫笛合奏，可堪《九韶》落凡间。
尘潇从树枝上落下，向那至暗的影子走了过去。
“哎——”一声长长的叹息驱散晦暗，周围的“暗纱”散了。月光打在两人的身上一样是一明一暗。
尘潇用折断的木枝在那人身旁的地面上写了一个“徵”字，又侧脸看向那人。只是他看着他手中熟悉的竹箫心中隐隐一疼。
灵甦扫了一眼他写的字，又将竹箫摊在手中，一边道，“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别扭，原来是这一音弱了。”
“这曲子你哪得来的？叫什么名字？”尘潇问道。
“一个人曾经吹奏过，我觉得好听，就记下了。她没告诉我叫什么，但是只听曲音有对破碎故土的怀念，有对亲人的忧思，所以，我叫它‘故园’。”
“故园？取得好。”
灵甦微微一笑，“果真，音乐道悟不凡。”
“吹奏的是什么人呢？”尘潇又问道。
“既已通意，吹奏的人重要么？”灵甦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站起身来。
“所以，你找我与这曲子有关？”
“聪明！”
